L.18 她是害羞嗎？
秦蔚光
在那個初雪的日子裡，我第一次認真注視那一位鄰居女孩的存在。
說到印象的話，我一直覺得她是一個弱不禁風的內向女孩，像用力一碰就會倒下的樣子，簡單來說，就是那種深居簡出，擁有良好教養的大小姐，因爲她家看上去挺有錢的嘛。哪像我這種到處瘋的野丫頭~~~
這樣一個纖細身影卻在雪中發出悲傷的哭聲，立刻引起了我的注意。街道的轉變處，她抱着一隻小狗蹲在一個小小的紙箱前，眼淚如同天上的雪花徐徐而下，被她緊抱的小狗仍不明事理地玩耍着。
應該是女孩的父母不允許她飼養這隻，剛剛從這裡拾到的小狗吧。
維持這個狀態差不多一小時，女孩終於相當不甘願地讓小狗回到紙箱，然後脫下自己那條長長的圍巾把小狗嚴嚴實實地包起來，再將小狗與紙箱搬到沒那麼大風和雪落不到的角落裡。她是害怕它冷壞嗎？這也太誇張吧~~
接着，女孩說句“對不起”後，就低着着拼命甩開腳步跑走了。
現在的確是離開了，但從她的眼神來看，她打算每天風雨不改地送食物給它。不過未來的幾天她沒辦法出門的吧，因爲她跑回去的時候還打上了幾個噴嚏。
……嗯~小狗留在這裡也很危險的，那位“大小姐”大概不會知道這附近常有流浪狗經過啦……那麼就讓我收留它吧。
因此，在一股奇妙的衝動下，我決定把這隻包得像球的小狗帶回家，並且在紙箱裡留上一張“小狗我已收留”的紙條，免得她回來時以爲小狗不見了。
結果，可以飼養小狗的條件是“零用錢減半”，我也咬牙切齒地答應了。爸爸一副“不愧是我的孩子”的驕傲表情拍拍我的頭，便幫小狗準備一系列生活所需品。
果真，女孩病得連續三日無法出門。康復了的她第一時間衝出房間跑向紙箱所在處，正在刷牙的我（不自覺）地跟着去。抵達目的地時，只是短短的距離，女孩已經上氣不接下氣，可見她體力是多麼的不足。
我似乎又猜中了，女孩發現小狗不見了，正在發瘋似地尋找它的影蹤。當然，愛哭的她自然會打開淚腺開關，讓淚水洶涌而下。
不是吧？難道她看不見那張紙條嗎？或是紙條不見了？？？
正當我想上前解釋時，紙條又戲劇性地從紙箱掉到女孩的眼前。
我忽然感到，跟着她來的我有點笨啊，實在是……鬱悶！
……唉，這樣就行了吧……回去繼續洗臉……
離開前看她一眼，我卻在這一瞬間不能再轉移視線，甚至連牙刷掉在地上也沒有發覺。
“太好了~~~”
女孩僅是因爲看到了紙條上的字，可以放心小狗而嫣然一笑。
這是我第一次聽到她的聲音，第一次看見她的笑容……帶着些許淚花的臉上，一抹輕盈柔和的笑容陪隨着淡淡的紅暈展露開來。
頓時頭腦一片空白，一股莫明其妙的熱度衝上臉頰……這一刻的我只懂得呆呆地看着這位鄰居女孩漸漸消失在街角。
那一天之後，我的目光總會不自覺地落在這位女孩身上，看着她做一些別人絕不會做……欲讓人不禁會心一笑的“小事”。
奇怪的是，交友甚廣的我竟然沒有勇氣去認識她，是怕她拒絕嗎？還是怕她討厭我這個與她沒有一點交集的人……總之，每次拿出膽子去“搭訕”時，她一進入我的視線範圍，我就會僵硬得不能動，朋友們還試過把硬邦邦的我擡回家。所以，我只能遠遠地看着她……
那一天，由於她晚了回家，我有點擔心，於是朋友們散去後，仍等待着她一如既往地出現在我回家的路上。
“爲什麼我會如此膽小呢~~~~~”
我一邊自嘲着，一邊呆頭呆腦地望着紅通的太陽……直至她那一聲悽切的“救命”震擊我的耳膜。
說實話，我一點也沒有後悔當時的衝動。雖然只是短短的兩天，但是能夠與她如此親近，能夠親身地保護她……甚至能夠看見她的笑容，我真的很高興……哈哈，這麼說我要感謝那些綁匪嗎？
嗯，我也終於弄明白這份奇妙的熱度了，所以，當我們平安回去後，我希望……
……好熱，好痛……全身都好痛……還有，好重啊……
我想動一下身體，可是除了一陣劇痛讓我動不了之外，就是胸脯上異常的沉重感。
我一邊想着“不會是希瀅又跑到我的牀上吧~~~”，一邊緩緩睜開眼睛，看見的卻不是熟悉的白色天花板。
深夜的月亮在翠綠的樹葉空隙透出皎潔的光芒，讓我立刻回想起我身處的地方。從我的位置直線向上看，盡是折斷的樹枝。
……對喔，我和希瀅掉下懸崖了……希瀅呢！！！
我顧不上疼痛，強迫自己擡起頭。
率先映入眼睛的，是趴在我胸膛上，呼呼入睡的希瀅。
什麼嘛~~不是好好的嗎？
大概是心情放鬆了的關係，我的脖子立刻失去支持的力量，一頭墜回地上。可能我頭部的震動傳到希瀅身上，她微微地張開了眼睛。
“喂，妳好重……”
我像平時一樣毫不留情地亂說她的體重，其實她很輕，只不過我想玩耍她而已，但我還沒說完，希瀅立刻用雙手按住我的腹部撐起自己，痛楚馬上從腹部傳至全身，我不由得叫了一聲。
“對……對不起！！”希瀅知道自己按錯了地方，迅速收回她的手。
她的聲音有些沙啞，再加上些許紅脹的眼睛和我胸脯上一片溼痕，我知道她又拼命哭了一頓吧。
“妳一點也沒變，還是那麼愛哭……‘那時候’我的衣服也是被妳弄溼的~~~”
看着這樣的希瀅，心中的話不自覺地溜出嘴巴。希瀅倏地瞪大眼睛，彷彿完全不敢相信這些出於我口中，同時眼淚又開始凝聚在眼眶。
“我想起來了咯，九歲前的以及‘那時候’的事……”
我往右手注入力量，雖然活動得不太自如，但總算能聽我的意思緩緩地擡起來。就像“那時候”一樣，我輕輕地爲她拭去淚水，並開玩笑地說：“‘不要哭嘛，哭多了就不好看的哦。’”
下一瞬間，希瀅收起了所有迷惑、不安，一抹輕柔欲閃爍着光芒的笑容隨着晶瑩剔透的淚花展露在她的臉上。
“因爲……我實在太高興了……”
希瀅雙手緊緊地捉住我的手，把它貼近自己的臉，感受着我的溫度，“小光沒有消失……”
“我怎麼會消失哦~~~”
我想用左手彈她的額頭，可惜手沒辦法動，只好轉移話題，“倒是額頭多了一條傷痕吧，又破相咯，真的沒人要啦~~~好像有人說過‘如果你無人要的話……那我嫁給你就是了’哦~~”
其實我只是想開個玩笑，看看希瀅害羞的樣子，聰慧的希瀅早就知道我想說什麼，臉刷地紅透了，“我……我……”
看着她這個快要縮得一團的樣子，連我也害羞起來了，氣氛突然變得好尷尬。
“小光！還沒死吧？？？！！”阿德和司機大叔從森林的另一邊出現，後面還跟着一羣警察。
“……你是適時呢，還是不適時啊~~~”
我躺在地上無奈地問道。對我的問題而面面相覷的人們就是我這漫長的一天裡最後看到的景象。
二天後，我從醫院中醒來，這間是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醫院，算是我家族的專屬醫院，每次有什麼事要看病，我都會被帶到這裡，醫生護士們都混熟了。
中槍的希瀅同樣被送來這裡，幸好子彈沒有留在她的腳裡，不然後果不堪設想（會有生命危險）。當然，我也好不到哪裡，手腳各有一隻骨折，某些內臟出現裂隙等，醫生們都說，從三樓高的懸崖上掉下來才受這點傷，已經是奇蹟。
聽護士說，我昏迷其間最常來的是希瀅，可以說是利用住院之便整天留在我的房間，但是我醒來的兩天裡，就沒見過她出現。
……奇怪，爲什麼我醒了就不來呢……難道她討厭我嗎？
到第四天，我能下牀活動了。我第一時間衝向希瀅的房間，甚至連捌杖都不要，直接單腳跳過去。不過到房門口時，我又莫明其妙地沒有膽量進去了。
……她一直記住我，我卻把她忘得一乾二淨，不生氣纔是假呢……
想到這，我更加不夠膽量去扭動這個門把，獨個兒在走廊上鬱悶。
“不要！放手啦！！”突然，門內傳出希瀅的喊叫。聽到這樣的喊聲，誰還會管那麼多，衝進去再說！！！！！！！
“小瀅！！沒事吧？！！”
我用力推開門，做好作戰準備，看見的卻正在脫衣服的希瀅，和一位脫她衣服的女士。
“不脫怎麼洗！”女士強硬地扯掉希瀅穿在身上的最後一件衣服，希瀅則一邊喊“媽咪啊~~”
一邊找新的衣服。兩人同時在下一秒發現忽然闖進來的我。
“啊！！！！！！！”
希瀅猛地遮住重要部位，而女士一副“哎喲，哎喲”的看熱鬧錶情。
“聽……聽我解釋！”雖然我嘴巴這麼說，但我的身體已經逃跑起來，因爲希瀅接下來的行動可想而知。最終我還是逃不掉，一個鐵面盆分毫不差地打中我的後腦勺，導致我的昏迷時數多增了半天。
醒來時，太陽已經在快下山了。我躺在自己的病房裡，照顧我的相信是希瀅的媽媽吧，她和以前一樣，還是那麼青春。
“哦~~妳醒啦。”女士發現我醒來，微笑着走過來，“對不起，我家的女兒就是太沖動了，現在沒什麼地方感到痛吧？？”
“啊，沒事沒事。”我匆忙爬起來告訴她不用道歉。
“妳沒事就好……”女士見我沒什麼事，大大地呼了一口氣，又恢復了剛纔的微笑，我卻不知怎麼的，莫名地害羞起來。
……希瀅和她的媽媽真的好像啊，特別是現在這個笑容。
然後，她忽然輕輕地攤開雙手，把我的手握在自己的手心，臉上的微笑也變得更加柔和，飽含着感激之意。
“謝謝妳，真的很感謝妳~~~若不是妳，瀅她早就……”
女士實在太激動了，話也說得不清楚，只能聽見她微微的抽泣聲。
這種時候，我始終只懂手忙腳亂的，也不知道說什麼纔好。最後幸好媽媽來了，女士的目標轉移到媽媽身上。
原來希瀅前兩天經常擅自離開病房，醫生下了禁令，不准她離開病房。……是經常溜出來看我的關係嗎？那爲什麼我起來了她卻不來？
到底有什麼話好說呢?
總之感謝大家支持
插入書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