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纔我看米小姐突然匆匆離開,說是有事要辦,到底是……?”
“你們剛纔有沒有收到報案?”
“對啊,我們同事已經趕過去了……等等,難道又是同一幫人犯了案?”
米櫻小姐點了點頭。
“靠!這幫混蛋太囂張了吧!”
年輕警官拿手用力捶一下另一隻手的掌心,滿臉憤慨。
小鎮並不大,派出所位於鎮中心區域,實際上離他們剛剛經歷的兇案現場甚至不到一公里的距離。
如今屋內燈火通明,和被外星人襲擊後場面悽慘的宅邸就像是兩個世界。若不是親眼所見,難以想象黑暗中隱藏的邪惡與罪惡。
“等等,那我先打個電話,讓趕過去的人小心……”
“不必了。怪物已經被我們清理乾淨。”
米櫻說。
“現場的事情之後再說。我現在想帶我的同伴看看屍體。”
“法醫不在,你帶鑰匙去吧。”
……
沒有帶其他人,米櫻小姐只帶着燕景行一人進入擺放屍體的太平間。冰冷的燈光將牆壁照得蒼白,周圍的溫度一下子冷了下來。
“你習慣看屍體了嗎?”
“比我的同齡人可能更習慣點。”
燕景行刻意和那張擺放在中央的牀保持了一定距離。牀上蓋着一張白布,底下隱約可見人體輪廓。
雖然戰鬥免不了要死人,以及和武志飛起衝突時那時的經歷,他看到的可謂是遍佈屍體、血淋淋的修羅場……但有些東西不去仔細觀察,就能當自己看不見。
這樣做主要是爲了自己的睡眠質量着想,他現在正值青春期,得好好睡覺才能長個子。
米櫻小姐走上前,將白布一把掀開。她像是已經習慣親眼見識悽慘的畫面,低頭開始認真檢查起來。
“那就算了,燕同學,伱不用強迫自己過來看。”
看了一會兒後,女人微微點頭,隨後說道:
“確實是馬特廖仕卡人寄宿過的受害者的典型症狀。頭部開了個洞,看不到腦組織,內部的器官血肉都消融了,整個軀殼都乾癟下去……當宿主死亡後,馬特廖仕卡卻不會死去,他們一般會選擇從頭部鑽出,只留下一張人皮。”
燕景行抱着雙手站在她身後,沉默不語。
真是毛骨悚然的結論,光是聽着就讓人覺得難過。
“不過,我有個疑問。”灰色長髮的女人說,“受害者已經死了,從裡面跑出來的馬特廖仕卡呢?”
他愣了一下。
“我已經不是第一次看見這具屍體了。上次看到的時候,裡面的東西還在裝死呢。”
米櫻接着解釋道:
“這算是馬特廖仕卡常見的做法,類似於某些動物具備的裝死。畢竟它有着人類的智慧,是很狡猾的東西,一旦宿主被看出破綻,馬特廖仕卡就會直接讓宿主在肉體層面死亡,然後再找機會去寄宿別人……只不過不知道爲何,這回一直到屍體被送進派出所,快要進行司法解剖了,裡面的東西都沒出來。”
“等等,你難道沒提醒警察他們——”
“提醒了哦。他們多少也是知道點內情的。”
米櫻把傘當作手杖,輕輕敲了一下存放屍體的鐵牀欄杆邊沿。直到這個時候燕景行才注意到,白布底下還有幾根皮質束縛帶,斷裂後垂了下來。
怎麼看都是有東西用力掙扎過的痕跡。
燕景行深吸了一口氣。
“這豈不是很糟糕?”
“是有點。”
“……難道不是我們在不遠處的街區裡碰見的那兩個嗎?”
“有可能。不過這地方一直都有人守着,真有一場肯定會被發現。如果不是藏在了哪裡,那就是……”
兩人正說話的時候,前面遇到的警察跟着一起進來了。
“你們看着呢。”年輕人說,“老劉已經趕去現場支援了,我在這兒陪伴兩位。情況怎麼樣?要不,我帶法醫過來吧?”
“不必。”
米櫻說。
“本來在這裡的那位法醫先生不見了,我看一時半會兒恐怕要找不着了。”
對方抓抓頭髮,看上去有些困惑。
“呃,這話是什麼意思?”
“就是這個意思。”
說着,米櫻迅速地擡起傘柄,尖端處閃耀着明媚的電火花,狠狠砸向了對方。
年輕警察猛地往後倒退了兩步,身體像被釣上了岸的魚一樣抽搐着,四肢都在不受控制地彈動。
空氣中能嗅到一絲分明的焦糊味。
年輕警察捂着自己的面龐,整張臉都在神經質地扭曲着。
他的聲音跟着變了,變得低沉、沙啞和怪異,夾雜着信息不穩定的噪音,就像是第一次學會說人話那般僵硬古怪:
“你,是怎麼發現的?”
“思考,觀察,分析。人類的頭腦不是你們的食物,而是用來做更有意義的事情的。”米櫻回答道,隨即她伸出另一隻手,同時閉上了一隻眼睛。
這個動作似曾相識。 謝玉芝在使用能力的時候,爲了集中自己的注意力就會這樣做……這難道是國王們都會有的習慣嗎。
“聽話。”她說。
本來掙扎着想要往後倒退的“人”突然停住了腳步。
緊接着,一團白色的陰影鑽破腦殼,露出臃腫的組織,乍一瞧就像是頭殼底下裸露的大腦,只不過看上去更有彈性。
“在我離開以前,你還藏在這具屍體裡?”
在利用國王能力操控了藏在人體內的馬特廖仕卡後,米櫻小姐直接開始了詢問,她首先敲了敲牀,進行着確認。
“是。”
馬特廖仕卡語氣陰沉地點頭。
“怎麼做的?”
“我藏在裡面,等着宿主靠近後偷襲將他殺死,再鑽到他體內潛伏起來。”
“本來看着這裡的人呢?比如那個法醫?”
“靠近屍體準備解剖的時候,被我用手術刀殺死了。”
受到精神操控的馬特廖仕卡一五一十地將自己如何潛伏和殺人的過程說出來,聽着就像是犯罪者在自白。
但他並非窮兇極惡的歹徒,或是精神失常的瘋子,而是外星人,這是一場族羣之爭,是人類歷史上未曾面臨過的威脅。
米櫻根據對方的說法,走到太平間的一處冰櫃旁將它拉開,隨後一具屍體“咕嚕嚕”滾了出來,看屍體衣服上粘着的新鮮的血淋淋痕跡,顯然是剛剛纔塞進去的。
“……哎。”
米櫻小聲嘆了口氣。她隨即問出了最關鍵的那個問題:
“在這座小鎮上,你們究竟潛伏着多少人?”
“五十六人。”
太平間只剩下了“嗖嗖”的輕微冷風聲,有段時間沒有人說話。
“比我想象中的人手還要多啊。是因爲你們出於某種原因特別看重這座小鎮,從別的地方聚集過來?還是說,你們對人類世界的侵入程度已經到了這個地步……”
這頭馬特廖仕卡沒有再說話。這說明他不知道答案。
“還需要捕獲你們的‘上級個體’,才能知道答案嗎。”
女人拿手指敲了敲自己的額頭,她覺得有一點點頭疼。
“看來,還得想辦法找到你們的‘巢穴’。”
“米櫻小姐,我要趕緊離開了。”
燕景行表現得坐立不安,在聽到還有超過五十人潛伏在這座小鎮上的時候,他更是打定了要離開的主意。
“我來是爲了救叔叔的!雖然叔叔他已經跑了,但誰知道還會不會有其他危險的傢伙,還有我的朋友,我也得早點通知她們!”
“你的擔心很有道理。”
“那我先走了!”
燕景行拿出玉芝給的電話,一邊撥打號碼,一邊急匆匆往外走。
但纔剛踏出派出所門口,他便停住了腳步。
臺階下方,夜色如海,路燈光暈如輪,懸浮在無邊的黑暗之中,一盞盞往遠方延伸。
一羣鎮民們自街頭巷尾走出,錯落站在不遠處,有男有女,看不出統一的特徵,只是全都用冷冷的眼神望向他。
被數十道目光死死盯着的燕景行沒有害怕,反而只覺得莫名其妙。
“你們怎麼有膽量站到我的面前?是你們的同伴沒有通知過嗎?”他想。
“看來我們已經被盯上了。”米櫻小姐慢悠悠從背後走過來,“有什麼辦法嗎?”
“什麼辦法?”燕景行反問道,“需要辦法嗎?”
他看向黑暗中的人們。
“我理解這羣怪物若是隱藏在人類社會不被人注意到,的確會是個威脅,但他們在力量的強度方面我剛剛已經領教過了,只能說不過如此。”
米櫻微微一怔,嘴角不自覺小弧度揚起,露出淡淡的笑容。
“……剛纔有個瞬間,我還以爲自己看到綺夢呢。”她說。
“啊?我和她一點兒都不像吧。”燕景行皺着眉頭反駁。
“我知道,我知道。”
米櫻的語氣溫和,就像安撫一隻炸毛的刺蝟那樣,看起來相當熟練,彷彿已經在某個別人身上試過無數次了。
“但你們一直都是對的。”她說,“那就拜託啦,燕同學,請你保護我。”
“……我把這羣人打倒,一起出去就好。”
燕景行再一次下意識地扭過頭。
“不用等,兩秒鐘就夠了。”
說着,他舉起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