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燕景行已經徹底呆住了。
啊？
她、她在說什麼？
是我聽錯了嗎？
可謝玉芝的表情是如此認真，讓他連想要再確認一次的想法都被即刻打消。
他知道自己沒有聽錯。
就算燕景行覺得自己來之前就已經有了充分的心理準備，還是被謝大小姐剛纔那句震撼人心的發言驚到了。
不是……我還以爲只是告白，就像電視屏幕上、小說裡寫得那樣，互相對彼此說“喜歡你”——
燕景行光是幻想到這一步，就覺得很害羞了，生怕是在自作多情，可反觀謝大小姐……
怎麼突然就跳到結婚了？？
我們倆還是初中生吧？？
在這個早戀被視爲洪水猛獸的年代，男生女生多說幾句話都會被人另眼相看，同一張桌子上還有白色粉筆畫下的三八線……
而若是想打破禁忌、享受刺激，燕景行想破腦袋，也最多隻能想到兩個人在初中時代就當對小情侶，在老師同學家長們的眼皮底下享受偷偷談戀愛的快感——
這對他來說就已經夠刺激了。
什麼結婚不結婚，這樣的話題，對現在的燕景行來說實在是太過遙遠。
他忍不住再一次感慨，謝大小姐果然一點兒都不像是和他一個年級的孩子，無論是看待人與世界的角度，還是思維模式……
“你可能誤會了。”
謝玉芝自然注意到了燕景行臉上的震驚。
由她這個女孩子來主動開口提議，將來要和男生結婚……就算謝大小姐的性格乾脆利落、果敢之處異於常人、就算對方是自己很熟悉的好朋友，還是會覺得面上發燒；剛纔在看到燕景行出現在“秘密基地”門口，她更是在心頭悸動中，有一段時間不敢擡頭去正眼瞧他。
只不過，由於燕景行本人表現得比她更緊張，這纔沒注意到女孩逃避的眼神。
但是……沒辦法，要是不說，景行他肯定不會明白。
比起只要鼓起勇氣就能跨過去的小小的心理障礙，謝玉芝覺得避免誤會才更重要。
一定要把事情說開，彼此明確對方的心意後，得出大家都能接受的決定，纔不至於將來感到後悔與不甘心。
堂堂正正地溝通交流，永遠比一個人悶着頭瞎猜別人的心思更有利——特別是對於關係密切，願意包容彼此，本就沒有必要隱瞞的親友之間。
不知道“看到別人緊張的樣子後，自己的緊張情緒反而被緩解”是不是一種放之四海而皆準的規律，看到男孩呆愣的表情後，她的心情反而鎮定下來，那份不自覺流露的羞澀情緒很快被她控制，得以專注嚴肅地和對方討論這個話題。
畢竟是決定自身未來與家庭生活的人生大事，決定了要和誰一起共度餘生。由不得她不認真。
“我的意思是，我們考慮在未來結婚，而不是現在。”
“那不是當然的嗎！我們倆現在還沒到法定結婚年齡……”
燕景行下意識地吐槽。
“——但我們可以先定下婚約。這和年齡無關，就算我們是小學生都可以，甚至在未出生前都有‘指腹爲婚’的說法。”
謝大小姐的反應十分冷靜，從回答之迅速和自然可以看出，她顯然有經過深思熟慮。
“只要我們雙方家長同意即可，不需要別人認同。未來如果覺得不合適，也可以反悔。”
“……”
燕景行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但就算婚約本身沒有強制性，約定就是約定，一旦定下了，違反當事人付出相應的交代，哪怕是看不見的、無形的代價……世上的事情往往如此，所以還是從一開始就想清楚比較好。”
謝玉芝開始在秘密基地裡踱步轉圈，她是真的在認真和燕景行商量婚約的事情。
“我主要考慮到的負面影響是：先不說我們年齡還很小，不適合把全部心思放在這方面；最重要的是缺乏磨合期。你看，我們倆才認識了不到兩個月時間，未來如何尚不可知。”
“即便就算兩個人能一直保持互相喜歡的狀態，長大了都未必能結婚；就算順利成婚，婚後生活也未必稱心如意，現實中這樣的例子比比皆是……”
謝大小姐的確有着通曉世事人情的一面；而她不懂人心的地方則在於——
“等等等等，你先等等！”
燕景行忍不住舉起手，阻止她繼續滔滔不絕地說下去。
“嗯？”
女孩停下腳步，有些驚訝地轉過臉來。
“有問題嗎？”
“到處都是問題！”
燕景行忍不住嘆了口氣。
“先從最開始的地方開始，怎麼突然就跳到結婚了？”
“只是婚約，而不是結婚。”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呃……”
燕景行急得開始搔發撓頭。
“在此之前，是不是，是不是有個更關鍵性的前提……”
“？”
燕景行咬咬牙，他覺得大小姐的想法實在太跳躍了，而且她還一副渾然未覺的樣子，只能先由自己這邊提出來。
“婚姻……那個，是要以感情爲基礎的吧？在結婚前，我們是不是應該有別的過程……流程要走？”
他的話說得磕磕絆絆，但謝玉芝還是理解了他的意思。她用一種驚訝的口吻確認道：
“你是說，我們應該先談戀愛？”
“……嗯，對，就是這個意思。”
燕景行起初還覺得答應下來會害羞，但他很快就反應過來：人姑娘都打算和你結婚了，談個戀愛還有啥可害羞的？
“——可是，那不是早戀嗎？”
她提出了理所當然的質疑。
“呃。”
他一聽這話就又呆住了，感到了一種深深的迷茫。
這又是什麼意思？早戀不行，結婚就行？
“但既然要結婚，總不能……什麼時候纔算不‘早戀’呢？”
“所以我才說婚約的事情啊。”謝玉芝輕輕嘆了口氣，“只要先定下婚約，那將來談戀愛和結婚都是順理成章的事情了，不用考慮別人的干涉。”
燕景行抱住腦袋，開始感覺大小姐的思路好繞啊，都快把他給繞進去了。
他沉默地想了一會兒，在這個過程中，謝玉芝的視線一直沒有離開他的臉，耐心地等着他給出回覆。
然後——
燕景行終於想到了問題的關鍵所在。
“不，這兩者不一樣，不是順理成章的。”
他語氣堅定地說道。
“因爲談戀愛的人一定是相互喜歡了纔會選擇在一起，而結婚的人卻不一定，何況是婚約。”
說起來，他最開始感到害羞、感到不知所措，因爲不確定謝玉芝的想法而躊躇，甚至不敢去看她的眼睛……不就是因爲在意這份戀愛的情感嗎？
他剛剛是被謝大小姐的驚人發言打了個措手不及，直到這個時候才終於想起來，對自己而言最重要的東西是什麼。
謝玉芝眨了眨眼。
“也就是，你在意的是戀愛的情感本身？”
“對！”
燕景行的回答斬釘截鐵。
謝玉芝薄薄的嘴脣抿成一條線，似乎是在對他這句話感到不滿，看得燕景行心情七上八下的，不過他並不打算收回。
他是真的想要知道答案。
“我說你啊……”
終於，謝大小姐再一次深深的嘆息之後，她輕聲說道。
“景行，我發現你可能比我想象中的還要笨。”
“……”
“我只是在陳述事實哦，因爲你居然沒注意到……”
少女用手攏起垂落至耳畔的墨色亂髮，同時不動聲色地遮擋住頰邊浮起不易察覺的紅潤。
“——你看，我像是那種會和不喜歡的男生結婚的人嗎？”
沒有等燕景行做出反應，她便自顧自地說下去了。
“大戶人家之間的確普遍存在缺乏感情基礎的訂婚，爲了家族利益而讓青年男女結合的情況並不罕見。我們家也不例外，以前的確有人來上門聊過要讓別人和我訂婚的事情……但你不用擔心，我的父親他不會強迫我，他不可能干涉我的感情和婚姻。”
謝玉芝這話說得輕描淡寫，成熟到幾乎要讓人忘了她的年紀。
“因爲我是他唯一的孩子，他不想失去我。這點我在他第一次和我商量是否要和一個見都沒見過的人訂婚的時候，我就很明白地告訴他了。所以，所以——”
謝玉芝再次開始深呼吸，努力讓自己保持表面上的鎮定，不讓視線從他的臉上撇開，儘管她已經聽到了自己“噗咚噗咚”的心跳清晰可聞，像一首激昂的樂曲在耳畔奏響。
總覺得要是表現得太害羞，就不像是平時的她，感覺就像是認輸了一樣。
“我能和你商量婚約的事情，前提當然是……我喜歡你。”
燕景行再一次徹底地呆住。
他好像錯估被謝大小姐告白這件事對內心的衝擊力大小了。
然後，他就眼睜睜地看着謝玉芝進一步做出了“更具破壞力”的舉動——
“你……還是不相信嗎？”
她低下頭，忽地往前邁出一步。
在燕景行完全沒反應過來的剎那，少女伸出手抓住他的雙臂，踮起腳尖，脣瓣在他的嘴邊飛快印下輕吻。
“現在相信了嗎？”
他感受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溼潤、柔軟、顫抖的觸感，一觸即離。
謝玉芝抓着他手臂不肯放開，擡起了臉。
那張近在咫尺青澀而美麗的容顏，像在夕陽時分墜入人間的精靈，晚霞般的大片殷紅沿着女孩細膩的肌膚，從她的臉頰一直延伸到耳尖、頸項；只有她的那雙彷彿會說話的似水明眸粼粼閃爍，盛滿難以自抑的羞意，卻依然勇敢地一眨不眨直視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