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你要離職,爲什麼?你不是幹得好好的嗎?”老闆問。
“沒什麼,我找到另外的工作了,謝謝你老闆這段日子時對我的照顧。”老大說。
“那至少要等半個月,有人接替你的工作才行?”老闆很不高興地說。
“我明天就要走,非走不可,實在對不起您?”老大懇求說。
“唉,好吧,小夥子,不過工資得扣掉半月。”
“好吧,就這樣吧,祝你生意興隆。”老大顯得很是無奈,但也沒辦法。
老大這麼快走人並不是因爲找到新工作,也不是因爲工作太差不想幹了。而是初入這個現實社會的他,根本不懂那些爲人處世道理,學校和社會完全是兩個層次的結構。上次揭發事件讓他在小飯館裡得罪了所有人,不論他自己幹得怎樣,那些廚師或服務員只要有機會就找他的麻煩,故意叼難他,如把盤子摔爛了,說是他乾的,把水堵死了,讓他去下水道去修理等等。
更讓他無法容忍的是那天他很晚纔回到所住集體宿舍,燈光下自己的被子被別人蓋了,自己的東西被扔的到處都是,已沒有他可以睡地方了。這時從他被子裡發出一個粗野的聲音:
“小子,乖乖躺在地下睡吧,別逼老子動粗啊!”
老大知道,這是有人看他不順眼專門找從號子裡出來人教訓他的,他沒有辦法,在這初入這個低層社會,他只能選擇屈服。他只得將自己衣物放在地上然後躺在上面,閉上雙眼入睡。他很清晰記得地面冰冷的寒氣傳到身上那種感覺,整個晚上他只能用自己大腦認真思考以後的路該怎樣去走,怎麼去走。有一點是迫在眉睫是生存,如何在這個混雜的社會上活下去,對一個有身份證的人來說是件很容易的事,但對他來說卻成了問題,絕沒有哪一家單位會要他這種沒有身份來歷不明的人。他想來想去只能找些骯髒的活領着少的可憐的薪水活着。這怎麼可能長久這樣下去,除非走邪路歪路,也許纔有可能有所轉變。
天哪……老在在心底突然驚乎,他突然發現自己現在的處境跟號子裡剛出來佔用自己被窩的那位仁兄沒什麼兩樣,對於有這類人在外面也很難找到工作,即便是有工作也會受到歧視或打壓,這類人在這個社會也很難像一個普通人生存。當然是他們這種只會偷雞摸狗的,其它高技術類的不會受太大影響。老大心裡有些發慌,他不敢想象這個低層現實社會是如此殘酷,他不敢想像自己是否在夢想面前連生存這一關都過不去。
不,一定會有辦法的,一定會有辦法的,只是現在還想不到,只是對這個社會還理解不夠。老大一邊安慰自己,一邊看着屬於自己被窩裡呼呼大睡的那位仁兄,老大居然原諒強佔自己被窩的人。有一點老大心裡清楚,至少他現在心裡有一個夢想,有一個目標,自己在向目標前進着,不管成敗與否,至少找到了活着的方向。算是自己剛入社會上的第一課吧,在這個社會上沒有人會教你怎樣去做人,能真心教你的就是吃虧。
老大一大早一個人就離開了這家小酒店,拿着自己剛發的幾百塊錢工資,他毫不猶豫去了這個小鎮一家精品體育用品店花光了他積蓄買了一個足球。
這是他走入社會,中第一次接觸到第一個足球,這是他三個多月來辛苦工作的勞動成果,這是他邁入足球之夢的第一步。
他緊緊地抱着這個滾圓的足球,那一刻在他那幼稚心裡彷彿變成了一個足球勇士,時刻準備着綠茵賽場上衝鋒陷陣。
他需要找一塊適合踢球的地方去練習一下自己“球技”,他要拼命苦練之前自己所看的那些足球必殺技。
可就在這時,旁邊電線杆子上貼的一張尋人啓事引起了他的注意,因爲照片中人感覺很熟悉,當他走近細看時,在那一瞬間,感覺被雷擊中,這則尋人啓事上人分明就是他自己,老大心如刀絞地看着父母給他寫的一段話,希望他儘快回家,在他生日之前回到家中。狠心的冷血的老大沒有被這則尋人啓事所打動,而是甩了下蓬亂的長髮向前跑去。
當時在他心裡,他認爲自己根本沒有臉面回去面對所有對他好的人,那個毒誓已滲入他的血液注入他的每個細胞,他根本就沒想過要回頭。在他扭曲的心靈中那個毒誓成了他無法解掉的枷鎖,他自私地認爲自己只能一個人孤獨地向着那遙不可及的夢想走去,而且是他唯一的路。面對這個殘酷的現實,他強迫自己變成一個失去記憶的人,沒有身份,沒有背景,他不想讓父母看到自己現在的這個樣子,更不想在這個世界上揹着足球流氓人渣敗而恥辱活着,直到洗刷恥辱的那一天,他纔會有臉去面對整個世界,纔會揚眉吐氣堂堂正正活着,這是他年輕的心底最幼稚最扭曲的想法。
於是他隨手抓起地上的一堆爛泥,胡亂地塗在自己的臉上和頭髮上,使原本帥氣的樣子已變的面目全非,他對自己樣子十分滿意,至少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會認出自己,從此在這個世界那個曾經的熱血沸騰的老大在他心底已經死了,直到夢想成功的那天才會活過來。就算被整個世界拋棄了又怎樣,就算在這個現實社會中受多少苦難又如何,比起那個恥辱算得了什麼,對於他來說沒有比踢足球更重要的事了。
天空中下起了小雨,他漫無目的地走在寬闊街道上,看着空蕩蕩的街上那燈火闌珊般的燦爛,聽着從四周屋子裡瀰漫出來的歲末閤家團圓的歡聲笑語,他知道新的一年開始了。
路的對面跑來了幾個歡笑追鬧的小孩,一邊放着鞭炮,一邊喝着童歌,在這喜慶爆竹聲中夾雜着孩子們的快樂的歡呼聲:
“過小年了……”
“快有壓歲錢了……”
聽着這歡快叫喊聲,老大才意識到原來今天是他的生日,那種家裡的溫馨出現在他腦海中。可面對這個殘酷的現實,一種從未有過的悲傷襲上心頭。
他把手中的足球拋在腳下,用盡自己所有力氣踢出了他整個足球人生中的第一腳,足球以較快速度向前奔去,然後他以瘋狂的速度追上去,又是一腳,沒有目的地向前踢着,他不敢往後面去看,更不敢去想父母如何心急如焚地四處尋找着自己,他冷血般的被毒誓塞滿的心沒有絲豪動搖,他在心中對自己說:選擇的路已無法改變,又豈能改變。在他心中那個變態毒誓已將他以後所有在路上會遇到的十字路口全部抹去,只有一條看不到盡頭的又無法回頭的路,所有路旁繁華熱鬧都與他無關,所有美麗風景人文地理都與他無關。只有他一個人,他一個人沒命地踢,一個人沒命跟着足球瘋狂地奔跑,他想在這瘋狂的奔跑中強迫自己忘掉過去一切,可過去總是不斷涌現在他腦海,他只能在夢想與現實交織中折磨着自己,向前、向前去踢球,直到最後筋疲力盡的倒下了。
他口裡吐着白沫,任滿天寒雨往身上落,任滿地的泥濘往身上濺,一個人面對着前方荒蕪漆黑的路,他哭了,放聲大哭,長聲痛哭。無處發泄的悲傷,只有他一個人來承受,他用那雙手敲打着泥濘的大地,任淚水混合着雨水往下流,這不是退縮,而是在向整個世界發泄他的悲憤,好讓自己以後更加有決心和勇氣背水一戰的走下去,只要還活着,就必須雪恥,他咬牙鐵齒髮誓要用自己的一輩子來賭,踢不出個人樣絕不回家,踢不出人未來絕不放棄。別人走的路都是有無數選擇的夢幻之路,無數分叉的路上又有無數美麗風景,而他卻是想用一個人來要改變這個整個現實環境,來實現自己那遙不可及的那可笑的夢想。這是怎樣的一條變態的路啊。
不知過了多久,也不知道太陽什麼時候從烏雲中鑽出來的。他從疲憊中緩了過來,擦乾了眼中的淚,拍掉身上泥土,感覺心裡已不再那麼難受了,感覺換了個人一樣,以前那個愛出風頭的熱血陽剛的老大死了。在這個時候,他知道必須堅強,必須挺住,以後的路還很漫長,他不能輕易倒下,在這個世界上他只能靠自己。
他對自己說,不管怎樣自己是個堂堂正正的男兒,不管怎樣自己還有活着的希望和夢想,18歲了,已經是成年人了,童年和少年時代結束了。以後無論遇到什麼困難,他都對自己發誓以後絕不會像今天這樣掉眼淚了。
哭過了,痛過了,發泄了,就好了。
經歷了,體驗了,受傷了,就明瞭。
挺過了,承受了,忍受了,就懂了。
以後的路很長,再痛再難也要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