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不着的時候,林西會坐在自己兒時的房間裡看書。她的心裡,多少期待可以靠疲累把自己帶入夢鄉的。她對楚可平的說辭是要回家和林北商量公事。她從來沒在楚可平的面前說過自己的睡眠問題,他也不曾對她的睡眠有過任何的問題。
有時候也覺得自己對這段婚姻沒有想像中投入。她的堅持,只是嫁給楚可平;對婚後的生活,她並不比別人的妻子費心。會不會,楚可平的冷清只是還沒遇到對的人,如果,和他結婚的不是林西,他是不是,就不是她現在看到的楚可平了?他的熱情,只是沒遇到對的人?她的固執,是不是從來就沒帶給他快樂?他要的生活,是不是根本就與她無關……
林西看着天花板發呆,她知道自己又陷入了思緒的牛角尖,卻是無力走出……
林家的人都清楚她情緒的不佳,也是沒人可以開解。林北還沒怎麼靠近她,就被父親阻止。林父的意思很簡單,她可以對自己負責了。林北倚在林西的房門前苦笑,對她的這段婚姻,父親也有頗多的意見,礙着她的喜歡,卻是從不阻止。到現在,看她開始掙扎、開始懷疑,更是個個都袖手旁觀。那些人,包括他,都恨不得可以把楚可平趕離她的生命。他們視若珍寶的林西,在他楚可平的眼中,怕是比不上他的一箇舊日同窗吧?楚可平可以得到父親的歡心,是因爲他可以讓林西歡欣;如若他帶給林西的是苦悶,他還有什麼存在的意義?
林北不介意用短暫的苦痛換來她的長久開懷。林西把和楚可平的關係看成是逃脫往日情懷的救命索。她躲得太深,藏得太久,以爲找一個清冷無波的人就可以平淡地生活。她卻總是忘了,她的生活,於他人來說,卻更是一種理想。林西在某些方面還是理想主義,她以爲在她的夫妻關係中最少還有公平這東西存在。她總是忘記,現實強加她身的優越、與生俱來的優越,那個讓清高的文人接受不了的優越,總會讓公平失了準繩。
林北迴房的時候接了程寶兒的電話,那一頭微微的屏氣聲讓他開懷。程寶兒也非善男信女,他卻很得林家上下的心,因爲他把林西看得比自己還重。這纔是林家的選婿標準!程寶兒極少給他電話,除非和林西有了什麼事情,讓他抹不下臉直接找上林西。這一次,小西的情緒多少和他有關吧?
程寶兒倒很快地到了林家,林家人早在林北的暗示下避開了他。他直奔林西的房間,敲門是禮貌性地一下,沒什麼耐心地默數了五個數字,立刻用了自己的方法撬開了門。
林西仰躺在牀上,並不在意進來的人。
“睡不着?”
程寶兒在她的牀邊坐下,說不出的沉悶。林西無力地吊起了嘴角,很快地放下,有氣無力:
“我已經一晚上沒睡了。”
程寶兒抿緊了嘴,一晚上,也就是說從前一天離開山上開始,到現在,她一眼都沒閉!她的睡眠一向糟糕,睡不着,會讓她恐慌。
“還早,我陪你走一圈吧。”
程寶兒爲她揉着太陽穴,有些恍惚,這些年,她睡不着是怎麼過的?
林西枕在他的腿上,半晌不動,突然蹦出了一句:
“吃安眠藥。”
這些年,睡不着就是用藥換得自己的心安。沒了程寶兒的陪伴,就是失眠,也變得不可對人言。
程寶兒停下手上的動作,遲疑着自己的言語:
“你家裡的那個不反對?”
林西睜開眼睛,把臉朝向他的懷中,那悶悶的語氣讓他心情突然好了起來:
“我的事。”
她竟是不會和楚可平分享心事!或者,是她竟是不能和楚可平分享心事!這麼重要的事情,身爲她的丈夫,竟然不知道!
“游泳嗎?”
程寶兒拉她起來,不理會她的答覆,泡在水中,她會覺得安全許多吧。
林西在他的推動下換了泳衣。沉下水,纔想起那一晚他們已經逾越了界線。這一刻,彼此倒像沒那回事,林西看着他,漸漸地遊離他的身邊,他們之間發生的事情,和沒有發生又有什麼區別?程寶兒和她,什麼時候可以分得清楚?
林西和他同在水中站立,她挑釁地看了他一眼。程寶兒翻着白眼,也不示弱。猛吸一口氣,兩個人默契十足地扎進了水中,朝對岸游去。從不意外,林西的爆發力總是勝不了他。她坐在泳池畔,半張着口喘氣。程寶兒還在池中,仰看着她,笑得得意。林西白了他一眼,又是吐了一口氣,順着池畔滑下水,張口咬在他的手臂上。程寶兒半擁着她,沒有躲開,笑着縱容她的惡習。
“累了嗎?”
林西搖頭,身體的疲累也不能把她帶入睡夢,閉上眼睛卻還是清醒的痛苦,沒經歷過的人又哪能知曉?
“我要回去了,和我到山上嗎?”
山,總能給她些小的安慰,就是睡不着,她也可以在山上游蕩,總比她陷在自己的想法中走不出來好。
林西離開他上了岸,裹上毛巾先離開了頂樓。她不會和程寶兒回去,在她還沒清楚自己對婚姻的堅持是什麼之前,她不能拉着程寶兒不放,那不公平。對楚可平也不公平。她對道德的觀念不強,卻極其重視公平與否。很多事情,本來就沒了公平可言,她卻不想,在對等的婚姻關係中,還是有人把持不住,糟踐了夫妻之間的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