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準備

黑色林肯車後座上.沈立威和天楸並肩坐着.天楸揪着整顆心,猜度着後面那輛黑色賓利車上可能會發生的一切.他似乎連一秒也不想她和他呆在一起.他驚奇地發現,自己的佔有慾何時變得如此強烈?像是要將心中多年所有的憤懣壓抑全都傾瀉而出一般,難以控制.

沈立威坐在天楸旁邊閉着目,像是在養神.但天楸的一舉一動他都瞭然於心.汽車裡的空氣滿是黑道之王散發出的肅穆,但也夾雜着一個男人的柔情與擔憂,縈繞不散.

“天楸.”沈立威沉了沉嗓音.

天楸緊皺的眉宇突然舒展開來,回過神,不自然地微笑着:“伯父!”

“這次的事情要謝謝你!”沈立威轉過頭,鷹眸閃爍着器重地目光。

“伯父客氣了!我們都快是一家人了,就別見外了。”天楸心不在焉地回答。

“伯父果然沒有看錯你!婚禮準備得怎麼樣了?”

天楸聽見沈立威的關心心裡驀地涌起一股力量。好像終於找到了支持者一樣恢復活力。自從和顏妍從意大利回來以後,他覺得他已經逆着衆望好久好久,內心居然是充滿了不安和心虛。

“都準備好了!伯父放心,我一定會給顏妍一個難忘的婚禮!”天楸抑制不住內心的激動,興奮地說。

沈立威的笑意很淡很淡,他重新握了握鷹頭杖,深幽地望向前方:“天楸,靜妍以後就交給你了。你要給她幸福。”

天楸抿了抿脣,竟在這一刻猶豫了一下。

“伯父放心!我一定會給顏妍幸福!”

“我是說,她想要的幸福!”沈立威緊接着天楸的話,沉穩地說。

她想要的幸福。

像一記鐘鳴,敲在天楸的心上。

天楸一下子竟無言以對。他默默地沉下了眼瞼,不敢再看沈立威。他的威嚴和犀利讓他感到震懾。

他有把握用盡全力去給顏妍幸福。可是他卻忽略了,他給的幸福是不是顏妍想要的。

秦天楸….你又錯了嗎?

徐公館

兩輛豪車在兩架黑色轎車的護送下抵達了徐公館。

公館外,高大肅穆的鐵門發出沉重了的聲響。

沈立威坐在車內看着窗外這一路熟悉的景物。

真是久違了。

曾經在這兒生活了那麼多年,這一刻重回徐公館的心情竟是這樣複雜而哀傷。

管家打開了車門,看見那張熟悉威嚴的面孔立即鞠躬致敬。

消失了一年多的徐立威重回紐約老宅,對於家裡每個傭人來說都是一件大事。

沈立威拄着鷹頭杖,跨下汽車。

他擡頭住望着門匾上“徐公館”三個大字,竟泛起了濃郁的自責。

那是徐正天親筆題寫的字。他看着那幾個字,眼前浮現出了徐正天一頭華髮的樣子。而他握着鷹頭杖的手,也開始微微顫抖。

天楸站在他身邊,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這叱吒風雲的黑道之王。他站在陰霾與抑鬱中,籠罩在自己的世界裡。裡面滿是辛酸和責備。

顏妍和誠亞站在遠處,看着這一幕。

命運太過頑皮,喜歡探險曲折。而被他擺弄的人,始終不會明白下一個拐彎會遇見什麼。

“老爺!歡迎回來,請進吧!”管家也被沈立威的僵躇弄得不知所措。看着烏泱泱一堆人也都靜靜地恭候在外,覺得不大妥當。

顏妍環望了一下,咬了咬脣,想邁出步去寬慰沈立威。

身旁的誠亞一把拉住了他。他寬大而乾燥的手掌毫無顧忌地就這樣接觸着她的肌膚。

“我去!”誠亞拉低了眼眸,然後鬆開手走向沈立威。

“少爺!”管家見到誠亞立刻低下頭。像是在哀求誠亞去解開僵局。

“爸!”誠亞深吸了一口氣,悶悶地喚道。

沈立威聽到這沉沉的呼喚,眼眸竟由不得自己控制地猛地顫動起來。而心尖像是被栓上了一根線,這沉沉的一聲,是一次狠狠的拽動。忽然間要去向哪裡,他都竟然全然不知。只知道,這聲爸,竟讓他的心逃得不知所蹤,胸膛內全是熾熱與空蕩。

“爸!我們進去吧!”誠亞安靜地看着沈立威。此刻對於他們來講竟是這樣等候已久。

沈立威沒有看誠亞,因爲面對他的這聲“爸”他又何德何能?他原本堅不可摧的壁壘就這樣在瞬間崩塌。而他們之間卻相向逆轉,他又要以什麼樣的理由在他面前保持那份理直氣壯?

沈立威低下頭,徑直走進了別墅。

身後的人羣這纔開始跟隨着他的腳步慢慢挪動。

顏妍望着沈立威和誠亞的背影內心又凌亂成了一片。每個人都是那麼苦難,每個人的故事都是那麼一言難盡。

她和徐寧慢慢挪動着步子,走向別墅。天楸沒有跟着沈立威進去,而是站在了原地等候着顏妍。

“討厭鬼!和顏姐姐分開一會兒要死嗎?”徐寧擡頭望見天楸,他的眼裡只有顏妍。

“徐寧,你先進去吧!誠亞有話要跟你說,待會兒我來找你!”顏妍打發着徐寧。

徐寧負氣地瞥了一眼天楸,狠狠地“哼”了一聲。衝進別墅。

“顏妍,你確定要住在這裡嗎?”天楸還是不甘心地問道。

顏妍望着他的一臉不安,輕輕點點頭。“天楸,你知道的。這是爹地的心願。”她又何嘗想與徐誠亞同處在同一屋檐下,她根本就沒有把握自己能夠自持到什麼時候。還好,還有一週,她就要嫁給他了。到時候,一切都結束了。可是,結束的只是身份上的糾結,但是心中的糾纏會持續到什麼時候。恐怕這輩子都無法結束了吧。

天楸看着顏妍溫柔一片,卻泛起絲絲惆悵:“我送你進去吧!”

顏妍點點頭,不想解決。越是和他呆在一起,她才能給自己理由不去想誠亞。

她何時變得這樣猶豫不決這樣左顧右盼,她也不知道。這一點也不像她的做事風格。

天楸就這樣摟着顏妍,走進了別墅。

顏妍和天楸走進了房間。

這裡曾是沈雅芝的房間,因爲牆上掛着她的照片,空氣裡彌留着她喧囂張揚的氣息。顏妍看着牆上那張照片,照片裡的沈雅芝像公主一般端坐在王位上,神情不可一世。她駐足望着那張照片,看到的不是沈雅芝婉麗華美的容貌而是一個沈家大小姐的軀殼。如果說沒有那一切,現在照片裡的應該是她自己吧!而她會不會早就和誠亞成爲了夫妻,他們的孩子會不會也都會調皮搗蛋地給他們找麻煩了呢。

顏妍苦澀地揚起了嘴角,又有了想哭的衝動。可是,她真的哭得快要膩了。紐約真是一個傷心的地方。不管是四年前還是現在,她都是那麼掙扎絕望。

天楸並沒發現顏妍的怔忪。他只是默默走到牀邊將窗簾拉上。太過陰鬱的窗外,不如索然不見。一下子暗沉下來的屋子,沈雅芝的照片也忽然只能看見盛氣凌人的輪廓。顏妍還是僵在那裡,沒有從思緒中抽離出來。

天楸打開燈,精美的水晶燈折射出耀不可目的光芒。而房間的華麗精緻更是在這這璀璨下顯得熠熠生輝。這房間本來就是未來徐家未來女主人的,只有這樣才能襯托她尊貴的地位。天楸順着顏妍的目光對上了沈雅芝的照片,一時間心亂如麻。他無法猜測顏妍此刻站在她的照片下這樣凝望着,到底在想什麼。

傭人走進房間,驚訝地發現忘記取下照片。她驚慌失措的走到顏妍面前,一連鞠了好幾個躬:“沈小姐對不起對不起!小姐吩咐要取下來的,忘了!”

顏妍空洞了眼神,並沒有做出任何迴應。天楸走上前開口解圍:“沒事。快取下來吧!”

“是!”傭人急忙踮起腳,去下沈雅芝的照片。顏妍看着那副在她手上倒臥的照片,內心一片荒涼。

“小姐!”洛伊拉着行李走進了房間。她瞥了一眼僕人拿出去的照片,怔了怔神。

顏妍轉過身看着洛伊淡,疲憊了整張臉。

“你待會兒進來收拾吧。我現在好累,想睡一會兒。”十幾個小時的飛行,她幾乎都閤眼。睡覺已經是她唯一能逃避和獲得安寧的方式。

“是!”洛伊將行李放在牆邊,恭敬地退出了房間。

天楸關上了房裡的水晶燈,體貼地走到牀邊打開了牀頭那盞小燈。他掀開被子。他拍了拍枕頭,讓它變得蓬鬆一點。就這樣,一個適合安睡的環境被溫暖的營造出來。顏妍就站在不遠處看着他的體貼和細膩,但卻再無力去思考和感動。她累到已經麻木了。

天楸抖了抖被子,確定已經變得鬆軟,微微笑了一下。他走到顏妍面前,心疼地看着顏妍。

“謝謝你。”顏妍顫動着沉重的嘴脣,淡淡地笑着。

天楸沒有回答什麼,卻一下子將顏妍抱了起來。然後走向牀邊。顏妍只感覺自己的身子重重一沉,平躺在了牀上。而天楸的臉就離她那麼那麼近,她能清晰地聽到他熾熱的呼吸。她驚恐地看着他渴望的眼神,卻感覺全身每個毛孔都在瞬間縮緊,封閉起來。她毫無意識地抱住了自己,這是強烈的拒絕。

天楸俯身將她放在牀上,自己也坐在了她身邊。他看着她秋水般的眸子和清麗的面容。烏黑的長髮就這樣灑在枕上,昏黃的燈光灑在她的倩影上,竟是如此迷人。她緊張地咬着殷紅的脣,羞澀又不自然地盯着他,抗拒而糾結。

他也是個男人,他對她也有最基本的佔有慾。他愛了她那麼多年,卻始終沒有真正得到過她,就連第一次的吻也是在幾天前他鼓足勇氣在她的脣上的那輕輕一點。而她的美好,他卻一直禁足不敢去嘗試。他從沒感覺到她對他的需要,就連在他懷裡時,她也是那麼有氣無力。那她在徐誠亞懷裡呢?天楸的心重重一沉,爲什麼他會突然想到這些?他以前從未在乎過甚至從未想過。

他慢慢伸手解開了顏妍風衣的蝴蝶結,他想試着去做她真正的男人。

顏妍感覺到自己的腰際突然鬆開,整個人卻像是漂浮起來,失去了所有的安全感。漫長的慌亂和尷尬攛掇着全身。她猛地坐了起來,拉住了天楸的手。可卻說不出那句不要。因爲她沒有理由也沒有底氣,一個未婚妻該如何拒絕未婚夫,誰來教她?

天楸對她的舉動並不意外。他還是脫開了顏妍的手,將她的風衣解開,剝落了下來。他隱忍着眼底的那絲不忍和疼痛,他是如此厭惡現在的自己。可是,他真的想做一個正常的男人,在他的未婚妻面前。

顏妍的風衣裡只穿着一件無袖雪紡薄衫。晶瑩雪潤的玉肌暴露在空氣中,撩動着天楸的感官,他只感覺小腹微微一緊,眼睛閃過一絲抑鬱。

顏妍不知所措的抓住被子,她低下頭,不去看天楸。

天楸卻將她的身子正向自己,這是一對未婚夫妻在都要經歷的過程嗎?爲什麼只感覺壓抑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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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捏住顏妍的下頜,送到自己的脣邊,開始了溫柔的侵蝕。就在脣要碰觸的一刻,顏妍卻下意識地躲開了。她只聽見自己血管開始僵硬的結痂聲,沒有一點欲/望卻又想強迫自己接受他。

“不要拒絕我….做我真正的妻子…”天楸急切得找着她的眸子,已經一片熾熱地乞求。

顏妍聽見他沙啞的聲音,竟一下子坍塌了身子。她的肩重重一沉。放棄了。她已經決定選擇做秦太太,那麼這一天遲早都會到來。她已經疲於應付,不如讓一切都塵埃落定。那麼她也就別無選擇了。

他只是卑微的想要她的身體,給他吧。這也是她對他唯一的補償了吧。

可是就在這樣與他零距離接觸的時候她才發現原來她一直還保有爲誠亞守住自己的美好憧憬。她難道從沒想過她嫁給他從此以後她的身體就會屬於他一個人嗎?那麼,就這樣吧….

顏妍緩緩停止了抗拒的眼神和僵硬的身體,任由天楸的吻落在她的臉上,脣上。她像一潭泥一樣,癱軟無力。她感覺天楸將自己的身子覆上了她,她無力承擔,一下子倒在了牀上。她睜着眼睛,望向天花板。身上,天楸正焦急地在探視她的體溫。轉眼,他已經吻到了她的脖子,而她感受着一片溼漉漉的熾熱毫無悸動。

她緊緊地閉上了雙眼,咬緊了牙,伸手抓緊了身下的牀單。

應該會很快吧。很快就過去了,很快就結束了….

結束他和徐誠亞的一切。一切將變得面目全非。

天楸的吻從熾熱變得溫柔最後變得無力荒涼。他像是一下子恢復了所有的理智,清晰了所有的思緒。身下這具冰冷僵硬的身體沒有任何拒絕的動作和話語卻勝過一切掙扎。她這是在厭惡自己嗎?天楸突然害怕地直起身,他剛纔在做什麼?他一定是瘋了!

他看着她痛苦的表情,竟像是受刑一般凌然。他的心瞬間碎了一地。她當他是什麼?酷刑?懲罰?而他呢?當她是什麼?是一件物品?只要自己佔有了,所有的歸屬權就會屬於他?天楸忍不住伸手給自己一個結實的耳光,清脆而響亮。

顏妍聽見這聲音,驚慌失措地睜開眼睛,看見他一臉凌亂地看着自己,眼神空洞無力。而這一刻,她的眼前氤氳了一片,全是水氣。大顆大顆地淚水就這樣簌簌地落了下來。順着臉頰,滴落在枕頭上。

“對不起顏妍….原諒我…原諒我…”天楸無地自容地看着她,他終究還是沒辦法去強行佔有她。他只覺得自己是一個混蛋,無法得到她的心竟想用這麼卑鄙的手段去擁有她。他疲憊自責地取下眼鏡,用手摩擦着自己的眼睛,悔恨地嘆了一口氣。他該怎麼辦?

顏妍呆滯地背過身啜泣着,她將自己縮成一團,只覺得冰涼一片。她還是沒辦法過自己這一關,她更沒有辦法去說服自己的身體去迎合天楸,因爲它們都比她更誠實。它們會忠於她的心,而不是她的理智和那些無謂的身份….

顏妍將頭埋進枕頭裡,努力不讓啜泣聲釋放出來。她感到牀輕輕彈了起來,然後,一張被子輕輕地蓋在了她的身上,溫暖了不少。牀頭的燈也緊接着熄滅。她捂着頭,還是聽到了天楸的嘆息聲。他的腳步聲開始走向房門,落寞而哀傷。

“天楸!”她一下子彈坐了起來,叫住他。她不能讓他就這麼離開。她每一次都說不想再傷害他,可是自己卻一次又一次在他的心上插上一刀。

黑暗中,天楸停下了腳步。那抹黑色的背影在微微顫動着。

“天楸…..我想有些突然….我…還沒準備好….”她努力尋找着蒼白的藉口。

“…快睡吧。”天楸背對着顏妍,有氣無力地安撫道。這一刻,他的心好累好累。該休息的其實應該是他自己。

房門被輕輕地打開,透出一絲狹長的光線。天楸沒有看顏妍一眼,而是拖着哀漠的腳步走出了房間。隨着嘭的一聲,房間又恢復了黑暗。而顏妍坐在漆黑之中,陷入了深度的恐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