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過後,顏妍跟着沈立威上了樓。
沈立威慢慢打開了一扇房門,裡面漆黑一片。但是陌生卻森嚴的氣息讓顏妍心裡蒙上了一層霧濛濛。
沈立威長驅直入走進了房間,顏妍倒吸一口冷氣,站在了門口:“爹地…”她聞到了房間陳舊的氣息,還夾雜着冗長哀怨的故事,讓她止步不前。
“開燈吧!”沈立威閉着眼,深深吸了一口氣,陰沉無力地說。
顏妍伸手恩摁下了牆上的開關,房間一下子變得通亮而厚重。昏黃的燈光照在房間裡,斑駁了牆面上的每個倒影。
顏妍環顧着房間。尊貴氣派一塵不染,但是卻沒有絲毫的生氣。可就是這樣,她還是能感受到房間主人遺留下的颯颯威嚴,讓她覺得拘謹。
沈立威慢慢轉過身,面對着書桌上方的牆面的那張大幅油畫像。他的眼眸拼命閃動着,像暗夜裡的兩苗燭光。而內心彷彿正在訴說着千言萬語。
顏妍慢慢走到沈立威身邊,順着他的眼眸望向那幅油畫。油畫中一個英姿颯爽的男人騎着白馬。他高大挺拔的身軀彷彿和誠亞如出一轍。他穿着尊貴帥氣的深藍色中世紀騎馬裝,帶着拿破崙式雙角帽,潔白飄逸的羽毛高高一束,在馬蹄揚起的瞬間飄散在空中。他英宇的劍眉,高挺的鼻樑,一副駕馭指揮千軍萬馬的霸氣凌然。他從容淡定地露出微笑又是那樣上善若水。顏妍看着油畫,覺得那樣熟悉又親切。
“這就是徐爺爺吧!”顏妍感慨地看着油畫,徐正天果然名不虛傳,竟是這樣氣度不凡。誠亞帥氣的外表聰明的頭腦還有天生的王者霸氣,都來源於他。顏妍端詳着油畫,彷彿都能看見他當年的風采奕奕。
“靜妍….人的一生中要做很多決定。但是每一個決定的背後就決定着你完全不同的人生…”沈立威百感交集地開口,他的聲音開始顫動。因爲這句話曾是徐正天坐在這張書桌前同樣對他講過的話。而那時,他已經被仇恨矇蔽,完全沒有想過這話背後的含義。而現在,他想將這句話送給顏妍,因爲她同樣面臨一個巨大地抉擇。
顏妍慢慢地轉過臉看着沈立威霸氣依舊的臉龐,只是上面的哀默動容了那份滄桑。往事不可追,能讓他欣然回憶的往事已經所剩無幾。
選擇…….
她選擇的人生會在多年後讓她感到悵然若失嗎?顏妍擡起了眼眸,望向那幅畫,目光卻空靈悠遠。
沈立威淡淡地嘆了一口氣,踱步走向書桌,而那隻紋路清晰地大手卻在靠近書桌的第一刻,觸碰到了它早已冰涼一片的桌沿。沈立威放慢了腳步,但仍是繞着書桌緩緩的觸碰滑動。他彷彿想去重新感受徐正天曾殘留下的氣息和餘溫。可爲時已晚。
顏妍看着沈立威落寞悵然的背影,心酸不已。此刻的他像是一個曾犯下滔天大罪的孝子,在用最後一絲良知緬懷着自己的父親。他一定深深責備着自己,卻又是那樣瞭然無聲。他該用怎樣的意志去壓制自己?還是說,真正的痛其實來得很輕,沒有聲音?
她慢慢跟上他的步子,卻不忍打攪他。他一定在心中傾訴着什麼。
顏妍扭頭瞥向那張大氣的紅木書桌。還放着筆墨紙硯。看來徐正天生前是一個書法愛好者。而在書桌的左上角立着一張照片。照片裡,一個只有5、6歲的小男孩兒抱着皮球,站在草坪上燦爛的笑着。他天真無邪的臉上還是能清晰可見他精緻帥氣的五官。身旁將他摟在懷裡的是已經年邁的徐正天,儘管一頭華髮,但仍舊神采奕奕。他溫暖寵溺的笑着,幸福盡顯。
顏妍心裡咯噔一驚。那個小男孩兒是誠亞?原來他小時候是這麼可愛。在徐正天的寵愛下他應該過得很幸福無憂吧。
“我欠徐家,欠誠亞的太多….”沈立威似乎也看到了那張照片,他沉沉地感嘆,竟帶絲絲着哽咽。
“爹地….”顏妍望着沈立威,眼眶裡盛滿了淚水。
“靜妍…你出去吧。爹地想一個人靜一靜…”沈立威無暇應對地閉上了眼,固執地蹙起了懊惱的眉宇。
顏妍沒有再爭取,她轉過身,不放心地退出了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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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花園裡。
誠亞和天楸並肩而站。寒風中,微光下。兩抹帶着敵意的身影拉伸相疊。他們都幽遠地看向遠方,全力以赴這場談判。
“什麼事?”誠亞鋒利了冷眸,桀驁的問,“秦氏企業的股權轉讓書我會在回國之後發給你。”
“找你來,不是爲了這件事。”天楸微眯了一下雙眼,堅定地說。
“說。”誠亞冷冷地吐出一個字,帶着不屑。
其實如果他們中間沒有夾着顏妍他們應該不會這麼水火不容。他們很默契地欣賞着對方的能力。如果沒有顏妍,他們甚至可能會成爲知己好友。可是,感情的戰場上,他們誰也不肯退讓半步。
“離顏妍遠一點。幾天以後,她就是我的太太了。”天楸扶了扶眼鏡,果斷地說。
“你也知道是幾天後,幾天可以改變很多。股市裡摸爬滾打,一寸光陰一寸金的秦大總裁不會連這個都不懂吧。”誠亞的臉上浮現了不屑的冷笑。
“你以爲你幾天就能改變顏妍的選擇?你太不瞭解她了!”天楸以更大的諷刺回擊誠亞。
“不瞭解她的應該是你。你到現在還沒有弄清楚,她要的幸福只會在我一個人的身上。”誠亞並不爲所動,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比他更瞭解顏妍,這件事毋庸置疑。
天楸一下子慌了神,而憤怒卻衝進了他的眼底。他在炫耀嗎?還是說因爲他明白顏妍會深愛着她所以他那麼狂妄自負?
他猛地上前一步,揮舞起拳頭,狠狠打在了徐誠亞臉上:“就是因爲這樣你才這麼不珍惜她嗎?你才這樣狂妄自負地認爲她必須留在你的身邊?你纔會這樣對她呼之則來揮之則去嗎?”
突然被襲的誠亞渾身散發着懾人的強勁氣息,他擦了擦嘴角的血漬,鬆了鬆領口。露出了陰冷地笑容。下一秒,同樣朝他的臉上打過去:“那你又算什麼?明知道她不愛你卻硬要霸佔着她的人?她對你來說不也是一件東西嗎?”就在這時,誠亞想起了顏妍的那句話。他想到秦天楸可能已經擁有過顏妍,更是瞬間像火山噴發一樣,不可抑制。
兩個男人大打出手,頃刻間扭打成一團。
“我愛了她整整八年!我不能再看到她被你傷害,我要保護她!”
場面混亂,在寂靜的花園內,他們咆哮着。
“八年很長嗎?我們相愛了10年!”
“那你爲什麼要傷害她?爲什麼那晚你不帶她走?你要將她一個人丟在街上?你知道她當時多害怕多絕望嗎?你根本不配說愛!”
“那是我和她之間的事!用不着你插手,你也管不了!”
“我憑什麼不能管!她是我這一生的摯愛!”
“你不過是不甘心而已!你根本就沒有能力給她想要的!你是放不下她還是放不下愛了她那麼多年的自己,只有你自己最清楚!自欺欺人!”
誠亞的伸手明顯要好很多,扭打之際,天楸處於劣勢。但是他的話纔是最重磅的殺傷武器,一字一句打中天楸的心,讓他鮮血直流。轉眼間,天楸已經仰臥在地。
“住手!”突然,顏妍的低吼在誠亞身後響起。她剛剛從樓上下來就看見他們扭打成一團,而天楸一直處於被動,最後被徐誠亞打倒在地。
她憤怒而激動地衝到徐誠亞面前,望着他那張陰霾的俊容怒火中燒。她用力地推了徐誠亞一把:“徐誠亞你幹什麼?你瘋了嗎?太過分了!”顏妍即刻轉身奔向天楸,她心疼而愧疚地扶起天楸,淡淡的光線下還是看見了他腫脹的嘴角還滲着血漬。
“天楸你沒事吧!”
“我沒事!”天楸隨意地擦了一下血跡,淡淡地安撫顏妍。
“還說沒事!都腫了!過幾天就是婚禮了,我陪你去醫院吧!”顏妍看着他的嘴角,內心一片混亂。他們怎麼會在這裡大打出手?可是,有一樣很明顯,那就是徐誠亞在欺負天楸。他仗着自己的力氣和身手,霸道無理到無可救藥的地步。爲什麼她和他之間總是時間不對事件不對,然後兜兜轉轉個不停?她好累。
徐誠亞冷冷地瞥過一眼,看着她關切的樣子,眼底暗濤洶涌。他也被打了,她完全視而不見,整顆心整個人完全向着秦天楸。他感到的是她的背叛!緊接着是更濃烈的氣急。
“天楸我扶你進去吧!”顏妍用力扶起天楸,對誠亞視若無睹。
誠亞一下子爆發出他的怒氣,他衝上前一把抓住顏妍的手臂:“不許走!”他沉沉地命令着。
顏妍冷漠地試圖甩開他的手,渾身上下散發着疏遠的氣息。此時的徐誠亞像是一年前那個裝作失憶的他。桀驁狂妄,不可觸犯。顏妍扭過頭望向天楸:“對不起天楸!我們現在進去上藥,希望不要影響婚禮纔好。”然後她扭過頭看着徐誠亞:“我最後跟你說一次,我會嫁給天楸。請你放過我們!”
“住嘴!沈靜妍你一定是瘋了!你只是在可憐他!”誠亞瞧見她一心向着秦天楸,竟在這個時候下定了決心。他胸悶到不行,醞釀中的另一座火山又將噴發。
“瘋了的是你!我承認我們沈家欠你的很多,但是又能代表什麼?我難道連選擇跟誰結婚的權利都沒有了嗎?徐誠亞,停止吧!我們之間在很早以前就已經於事無補了。”顏妍怔了怔神,只覺得頭痛萬分。她麻木的對上徐誠亞的眼神,那副淡然的樣子已經跌入絕望深淵的底端。
“不是的…不是的…”我們才重新開始爲什麼就於事無補了?誠亞聽見她的話頓時悶住了。該說什麼,他早就無言以對。他只是不相信就這樣結束….他的目光一直緊緊鎖住她,而手卻漸漸鬆開了。
顏妍沉了沉氣息,扶着天楸,漠然地走進別墅。
暗淡中,誠亞的身影被落寞拉得好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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臥室中,顏妍正小心翼翼地給天楸上藥。
昏黃的燈光下,天楸看着顏妍專注的樣子溫柔而焦灼。他想到那個剛剛爲他呵斥徐誠亞的她,心中流過一股溫暖。
【你只是在可憐他!】忽然,天楸想到誠亞那句話,鬱悶到不行,剛纔的那股溫暖一掃而盡。
“絲——”他忍不住疼痛,敏感的向後躲了一下身子。
“對不起!弄疼你了!”顏妍皺起了眉,懊惱地說。
天楸一把抓住她握着棉籤的手,顧不了那麼多:“沒事!你別擔心!顏妍,你告訴我!剛纔他說的是真的嗎?”
“什麼?”顏妍心虛地低下頭。
“你是在可憐我嗎?”天楸毫不避諱地問。
顏妍的心重重一沉。可憐他?是嗎?她不知道!可是,她有什麼資本去可憐別人?明明最可憐的是她自己。誰還有她自己可憐呢?就是因爲她太可憐,纔會哀求天楸娶她。纔會不知道怎麼面對自己面對誠亞。顏妍死死咬住脣,毅然堅定了目光:“沒有!我可憐的,是我自己!”
天楸聽見她的答案一頭霧水,愣在了那裡。
攪成一團的漿糊塞滿了整顆心,粘連一片。都可憐,都受傷,都混亂,都無奈….
就像她說的一樣,做什麼說什麼,都早已無濟於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