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死無疑

一片鬱鬱蔥蔥的山林。山林深處,煙霧繚繞。

顏妍站在懸崖邊,腳下是萬丈深淵。可是被白色雲朵填充,看不見深邃的谷底。

清脆的鳥啼雀躍傳來,卻更顯山林幽靜。

顏妍慢慢轉過身,看見了遠處的誠亞。

在一條曲徑上一步步向更高的山頂走去。蔥翠的樹蔭不時遮擋他高大的身軀。他冷俊的側臉陰鬱異常,在暗林裡讓人覺得森然。

“誠亞!”顏妍大聲地朝着那抹移動的身影呼喊。

誠亞並沒有停下腳步。他彷彿沒有聽見,仍沿着山路,抱着一大束白色百合,繼續走着。就連面部表情也沒有任何變化。

“該死的徐誠亞!爲什麼不等我?看我追上你不跟你慢慢算賬!”顏妍懊惱的低吼一句,加快腳步,向山頂跑去。想盡快追上徐誠亞。

可是,誠亞居然越走越快。顏妍在後面小跑着,累的氣喘吁吁,卻怎麼也追不上。任憑怎麼喊,他也聽不見。顏妍實在跑不動了。她停下了腳步,躬下身站在石階上,望着誠亞的背影。那冷漠地背影保持着移動速度,然後,一轉彎,他就消失在眼前了。

顏妍猛地一驚。顧不得四肢痠軟,奮力追上去。

匆忙地跟着他消失的方向轉過彎,山頂就在腳下。

頹白禿嚕的灰白色石地平臺,瞭望四周,再沒有比這兒更高的地方。天地間,這樣蒼茫遼闊。

誠亞站在不遠處,側對着她。佇立在一座石碑前,神色黯淡沉痛。

“徐誠亞!你在幹什麼?”顏妍氣呼呼地走向他,負氣地質問。

誠亞哀默地站在石碑前,紋絲不動。

顏妍走到他身旁,猛然看見石碑上那張斑駁泛黃的照片。

瞳孔瞬間放大,腦子嗡嗡作響。

照片上那個女人笑容燦爛。雙眸有神,兩個可愛的酒窩鑲嵌在臉龐。

“愛妻沈靜妍之墓”幾個大字,漲滿了顏妍的眼眸。

顏妍一下子驚覺,難道我已經死了?

不會的……不要……….

她猛地想抓住誠亞的手,可纖細的雙手就這樣穿過了誠亞的身體。

回過頭,他還定在墓碑前,什麼都沒有感覺到。

顏妍驚恐地看着自己的雙手,卻發現自己已經變成了透明。

“哈哈哈哈哈哈!”突然,她的身後響起一連串邪孽陰森的大笑聲。

她猛地轉身,眼前突然一閃白。

司徒嘯和司徒駿站在她的面前,放肆地嘲笑着。

“他看不見了!你已經死了!”司徒嘯一邊笑一邊猖狂地開口。

“不會的…不會的…”顏妍死死咬住了嘴脣,還是忍不住渾身顫抖。

“是嗎?你是誰?你知道你是誰嗎?”司徒嘯諷刺地問着。

顏妍低下頭,倉皇失措,迷茫一片。

眼前不斷閃爍着白光,然後是無數移動圍繞的身影在一邊笑一邊問:“你知道你是誰嗎?你記得你是誰嗎?哈哈哈哈~”

“我是誰?我是誰?…..”顏妍恐懼地抱着頭,驚恐地問着。

“走吧!跟我們走吧!哈哈哈~”突然,她的手被人狠狠拽住,向懸崖邊拖去。

“不…不….我不能離開誠亞….”顏妍無助地哀求,但是身體的移動根本由不得自己。轉眼間,來到懸崖邊。

“下去吧!”重重地,她只感覺自己身體一輕,被人推入萬丈深淵。

“不要——!!!啊——!!!”顏妍猛地驚叫一聲,從牀坐起來。隨後,又重重地倒下去。

汗水淚水混雜在一起,已經溼透了,只感覺胸口一陣窒悶無比。

閉着眼睛,大口大口喘氣,想逃離那一切。

“我是誰…我是誰….”

眼淚又是順着眼角滑向耳際。

“怎麼了?做惡夢了?靜妍!”誠亞被她的驚恐駭到,也從夢中醒來。其實,他原本就沒有深睡。顏妍昨晚在洛伊的房間突然暈了過去,雖然醫生檢查過已經沒有大礙。但是誠亞很清楚,是病毒折磨着她,讓她一天比一天虛弱。所以,整晚,他躺在她身邊閉着眼睛,腦子一片空白。

聽見她尖銳的驚叫,感受她夢中痛苦地掙扎,他萬分心疼擔心。

他寬大幹燥的手掌拂上她蒼白的臉龐,輕輕爲她拭去淚,然後溫柔撫慰喚醒。

聽見熟悉的男聲,顏妍突然從噩夢中拔出。迫不及待地睜開了眼睛。視線由模糊變清晰,那張冷俊臉上擔憂的神色映入眼底。

她心有餘悸地握緊了誠亞的手。撒嬌地流下了盈在眼眶裡的最後一滴眼淚:“我居然不記得我是誰了。你看不見我了….”

她喃喃地開口,委屈又害怕。

誠亞聽見她的話,心中重重一沉。像是有一萬根針,猛地扎進心裡。疼得快喘不過氣來。他緊緊將她摟進懷裡,問了一下她的額頭,沉沉地說:“不會的。我在這兒,眼裡只有你。”

“誠亞….他們要帶我走…”顏妍含着淚,聲音特別小。

“誰?”

“不知道…好多….”顏妍埋下頭,在誠亞懷裡蹭了蹭。

“放心,有我在,誰也帶不走你….”誠亞心中嘆息着,聲音溫柔卻哀傷。

顏妍聽見他的話,心一下子安定了許多。她伸出手臂攬過誠亞的腰,想將這個懷抱變得更牢固一樣:“好不真實….”她還是膽怯地開口。每一次,在幸福以後都會有更爲痛苦糾結的事情發生。她已經開始承受不了了,甚至害怕這份幸福。

就連誠亞消失的那晚發生了什麼。她到現在也遲遲沒有開口問道。因爲,她能感受到誠亞心中隱忍住悲痛,那麼濃烈又鮮然。

只是,絕口不提而已。

“都過去了…..”誠亞眼眶一陣泛酸。此刻,他們倆的默契已經無需任何言語和表情。他再一次縮緊了懷抱,隱忍住那份酸澀。至少可以這樣緊緊擁抱。那些疼痛,在這樣緊緊相依下,總會開始慢慢消散。

至少,他們都願意也有信心去走出陰霾。

“比望一直守着洛伊嗎?”顏妍終於想起昏迷前的一幕。他見證了他們難能可貴的幸福。太過珍貴,真是這次磨難後最好的犒賞。

“恩。放心。”誠亞嘆了口氣,嘴角扯起一絲無奈。伸出手,捏了一下她的臉蛋。這個傢伙,現在還是不忘關懷別人。

他應不應該將她中毒的事情跟她講?

誠亞再一次陷入了困苦掙扎。

司徒嘯死了。誰來研製解藥?

“那就好…我送洛伊那套婚紗,很快就能用了….”顏妍淡淡一笑,又困頓地閉上了眼睛。

誠亞慢慢起身,再次將被子掖好,不讓任何寒風進入侵襲。顏妍在夢境中微笑地轉過身,又是縮進被子裡,只留一撮黑髮在外面。沉沉地進入夢鄉。

“睡吧!我永遠都在你身邊!”誠亞看着她調皮而又沒有安全感的摸樣,輕聲低喃。

“咚咚咚——”房門被輕輕地敲響。

誠亞有些懊惱地撇了一眼顏妍安靜地睡容。輕輕起身下牀,走向房門。

誠亞只穿着薄薄的一件白色襯衣,隨意披了一件大衣,打開了房門。

門外,比望站在那裡。此時卻像幽靈一樣,穿着純白色長風衣,眼神陰鬱無比。

“姑爺!”他沉沉地叫了一聲。

誠亞瞧見他神色凝重,回頭望了一眼牀上縮成一團安然入睡的顏妍,走出房門,隨手將房門關上。

空蕩的走廊上,兩抹高大無比的身影。

一抹霸氣凌然一抹嗜血冷酷。

“說!”誠亞冷眉一擰。雖然只是一個字,但充滿了威懾力。

“八卦已經連夜趕往清萊蕩平了司徒嘯的宅邸。不過,沒有找到忘憂草的解藥。不過,找到了一項解藥!”比望神情凝重地回稟。

“什麼?”誠亞先是心寒,然後是一驚。

“雅芝小姐的解藥。”比望嘆了一口氣,沉沉地開口。

“雅芝?”誠亞驚愕無比。

好久了,他都沒有沈雅芝的任何消息。他只記得顏妍曾經吩咐將她帶回島上。她怎麼了?也中毒了?誰下的?誰指使的?

“是的。雅芝小姐已經瘋了。是司徒嘯下的毒。”比望緩緩地解開誠亞心中的疑團。

“爲什麼?靜妍知道嗎?”誠亞震驚無比。

“小姐不知道。這是老爺下的命令。因爲雅芝小姐試圖傷害殿下。”

誠亞心中猛地嘆息。這實在太殘忍了。幸好找到了解藥。可如果顏妍知道雅芝因爲她而瘋了,她會不會又陷入內疚?

轉念一想。沈雅芝的解藥已經找到了,可是顏妍的怎麼辦?忘憂草的解藥到底在哪裡?

誠亞又陷入無盡的困苦之中。

“立馬通知摩根組織所有的藥劑師和醫生回島。不能再耽擱,我們明天動身!”誠亞雖然心中沉痛,但是立馬恢復了冷靜。

雖然知道病毒是忘憂草。但是它的特點和症狀完全不瞭解。即使司徒嘯死了,他也一定要救活顏妍。

“是!屬下馬上吩咐下去!”比望鞠躬迴應。

誠亞瞥了一眼比望,心中忽然又想到了什麼。

他沉穩地邁開腳步,朝走廊另一頭走去:“有一個人,我們還沒跟他算賬!”

比望直起身,望着誠亞桀驁的背影。突然明白過來。他的眼中閃過一絲駭人的寒光。

確實,在離開之前,有一個人,需要好好算一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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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園頂層的閣樓外,端立着兩名守衛。

光線幽暗,陰森荒涼。

閣樓的木梯開始發出響聲。像是年邁不堪重負一般讓人覺得搖搖欲墜。

兩名守衛提高了警覺,卻暫時沒有任何動作。

終於,他們瞧清了來人,立刻立正鞠躬:“姑爺!堂主!”

誠亞和比望站在門口,陰鬱了整張臉。煞氣逼人。

“開門!”比望開口吩咐道。

“是!”守衛立刻打開了門。

那扇單薄破舊的木門伴隨着年久失修的吱吱聲緩緩被推開。

幽暗骯髒的小屋,在木門開啓的瞬間,一股讓人作嘔的黴味隨之散發而來。

誠亞皺了皺眉,在下一秒還是買了進去。比望跟在身後也沉默不語。

狹窄的房間只放着一張破舊的單人木牀和一張斑駁的四方桌。誠亞和比望棲身進去,兩抹高大的身影瞬間讓房間變得擁擠。

視線鎖定,宋志浩正坐在牀邊癡癡地望着窗外一片遼闊的玫瑰園。這樣的環境,他根本就無法安定入睡。

落魄是此時最貼切形容他的詞語。他的衣着,髮型,面容以及神態,都是如此落魄。

他聽見了響動,慌張地轉過頭。

兩個陌生的男人,卻如此氣勢逼人地降臨在自己面前。他們默不作聲籠罩在一片陰霾之下。森然肅穆,甚至讓他心中發毛。

清晰地,他分辨出了其中一個男人的面容。

冷俊霸氣,王者般的凌然威嚴震懾着他後背泛起涼意。

徐誠亞…..遠比照片上更桀驁張狂….

誠亞就站在宋志浩對面。雙手放進褲兜裡,那樣冷漠鋒利地注視着他。從宋志浩的眼神裡,他知道宋志浩已經認出了他。所以,他只是靜穆地等待着。

但他的沉默卻是最具殺傷力的武器。直擊人心,逐漸擊垮最後的防線。

“徐總裁!你放了我!我把司徒家所有的財產都給你!”宋志浩終於慌了神。急忙迎上,跪在誠亞面前。他拉着誠亞的褲管,恐懼之極。

誠亞拉下眼眸,厭煩地抖了一下腿。一腳將宋志浩踹開。想到他曾接觸過顏妍,開槍打傷洛伊以及在司徒嘯背後出謀劃策的種種劣跡。他就覺得噁心憤怒。

宋志浩坐在地上,目光閃爍。似乎在拼命思考讓誠亞饒他一名的理由。

“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司徒家了。”誠亞冷冷地迴應。低沉的聲音迴盪在閣樓內,讓人肅穆。

宋志浩驚恐地擡起頭望向他,餘光卻瞥見誠亞身旁的比望。殺氣凌冽,彷彿身上還散發着濃烈的血腥味。

而比望那雙冷眸正死死地盯着他,似乎不留一點餘地的,要他死!

宋志浩嚇得渾身開始顫抖,他知道這兩個男人是打算找他算賬的。一個是沈靜妍的丈夫,那麼這個….他那麼深的憤恨,是爲了......

宋志浩瞳孔瞬間放大,眼前浮現出洛伊那張冷豔無比的麗容。他只覺得渾身一軟,必死無疑。

“求你們放了我!我知道錯了!今後爲你們當牛做馬!”宋志浩顫抖着聲音,慌亂地哀求。他跪在地張,點頭哈腰。就差磕頭了。

“你只有一個活命的機會。”誠亞看着他,並不想在這樣的人身上多浪費時間。

宋志浩猛地擡起頭,像看見曙光一般興奮雀躍:“你說你說!”

“忘憂草解藥!”誠亞抑揚頓挫地說出這幾個字。每個字都充滿了力量。

宋志浩突然腦子一片迷濛。眼中閃過一絲彷徨。

很明顯,他並不知道這是什麼。如此陌生的名詞,對於他而言。

突然,宋志浩反應過來。這肯定是司徒嘯研製的某種病毒解藥。可是,他從不關心製藥。只一心想奪取司徒家的財勢。現下,這竟成了他的催命符。

宋志浩認命了癱坐在地上。知道必死無疑。臉色煞白,表情僵硬。

誠亞皺了皺眉,心中猛地一沉。

最後的希望也破滅了。

他什麼也沒說,只是隱忍住心中的荒涼,慢慢轉過身。高大的背影此時摻雜的落寞與沉痛。

“沈靜妍中毒了?哈哈!看來還是義父棋高一籌!”宋志浩突然開口說話了。想到自己死路一條,反而想在徐誠亞面前耀武揚威一次。

誠亞停下腳步,沒有轉身。

“反正我也是死路一條。沒關係。有沈靜妍陪着我,一點也不寂寞了。”宋志浩忽然揚起了邪孽的笑容。

如果他要死,他也不會讓徐誠亞好過。

“到了下面我再慢慢地享受她。到時候,就沒人來跟我搶了。”宋志浩慢慢起身。看着誠亞的背影洋洋得意。

誠亞仍舊背對着他,但是站在一大片陰霾中,拳頭已經不自覺握緊。

“你還不知道,我差點就和她….哈哈哈!她的脣好軟,不過,就是胸/小了一點。嘖嘖嘖….”宋志浩諷刺地搖搖頭。

誠亞的眼中,怒火已經蔓延開來。他如撒旦一般站在門邊,殺氣騰騰。

“徐誠亞你有什麼了不起?要不是你爺爺留了那麼多錢給你,你會這麼拽?你的女人我碰過了,你的兄弟也死在我手裡。”宋志浩繼續底氣十足地高聲宣佈。

誠亞突然鬆開了緊握的手,慢慢轉過身。凌冽陰森的目光落在宋志浩身上。

我的兄弟死在他手上,什麼意思?

“你不知道吧!其實那把槍裡面根本沒有子彈。我早就看出司徒駿要救你。於是,我只是在槍裡面多放了一顆子彈而已。這樣,司徒駿死了,司徒嘯也會死。我再成功綁架沈靜妍讓你用徐氏作爲交換,那麼我宋志浩就是最大贏家。”

誠亞聽着他的計劃,一片愕然。

原來,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在操控。

可惡!害死福森的原來是他!

那麼,他就必須死了!

誠亞收回了憎恨他的目光,長長地鬆了一口氣。

他乾脆地轉身朝門外走去,只是沉沉的命令迴盪在屋內:“比望,他就交給你了!”

“是!”比望同樣冷冷地迴應。

誠亞走出閣樓,房門被守衛從外關上。

“嘭——!”劇烈的槍聲從房內傳出。

誠亞突然覺得一陣無力。

蒼茫而恍然。是那麼空洞虛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