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賓利車緩緩行駛在大街上.
一陣沉默.
顏妍依偎在誠亞身邊,默默地看着窗外.
一條熟悉平常的路,此刻在她眼中卻彌足珍貴,她不捨錯過路上的任何一段不曾發現的美景.短短10天,改變了顏妍的一生.他一定還不知道,她已經不再是顏妍了.她有一個更響亮的名字,那是摩納哥黑道傳聞已久的“公主”——沈靜妍。她並不是顏氏夫婦的親生女兒,她的親生父親是沈立威。而他們,是戀人,是夫妻,更是…..仇人。
顏妍諷刺地露出了笑容。她已經不知道自己心中最真的情感是愛還是恨。她只想快點逃離這一切,但卻悲哀地發現,她的心她的人根本,由不得她做主。
“你在笑什麼?”誠亞瞥見她在懷裡嘴角輕輕地上揚,但眼裡卻盡顯荒涼。他揪着一顆心,想試圖知道她內心深處爲何這般深不見底。從在愛琴海畔遇見她,也許在別人眼裡,這個女人沒有絲毫變化。可是如此瞭解和深愛她的誠亞又怎會感覺不到這些變化?查不到她任何出入境資料,她怎會突然出現在愛琴海?她對騙她的事絕口不提,她對記憶水晶的態度波瀾不驚。還有那個白色身影….誠亞慢慢閉上眼睛,不願想。顏妍,如果你騙我,不是因爲我傻,而是因爲太愛你,才選擇….相信你….
“沒什麼。誠亞,我現在不想回家…”顏妍在誠亞懷裡懶懶地說。
誠亞的眼眸一陣顫動。轉而付出寵溺的微笑,輕拂着顏妍的髮絲,她的頭髮似乎長長了很多呀,都能從頭頂順勢摸到肩膀了。
“可是你不是不舒服嗎?回家休息吧,明天再出去。”他的心隱隱不安,她是要準備離開了嗎?
“不嘛!”顏妍將頭埋進誠亞的胳肢窩裡,誠亞被癢到咯咯笑起來。
“好好好!我投降了!你說去哪兒?”誠亞立刻舉雙手投降。
“我們去逛夜市吧!我都好久好久沒有去吃那些大排檔了!”顏妍擡起頭露出渴望的眼神,像小孩乞求去遊樂園一般委屈可愛。
誠亞凝視着這張可愛的臉,深眸微微觸動,他怎麼會拒絕?他能做的只是完美演繹他的角色,而她的角色,只有她知道。
“我都聽徐太太的!”誠亞寵溺地將額頭靠在顏妍光潔的額頭上。
徐太太!顏妍心裡暗暗一驚。徐太太…對呀,她還有一個身份,就是徐太太….爲什麼…她忘了…
城西夜市剛剛開始喧鬧,高大的牌坊仍舊挺立在那兒,只是經過日曬雨淋,原本鮮豔奪目的漆色也漸漸失去了它的盛氣。
顏妍挽着誠亞,嘟着小嘴欣喜地看着久違的親切的小地攤兒。
誠亞靜靜走在她旁邊,露出淺淺的笑容。一幅溫馨的圖畫,一對年輕小夫妻,情意繾綣相濡以沫。可是,此時的他們卻心猿意馬…
誠亞輕輕將顏妍的手握住揣進自己的外套兜裡,兩人相識一笑。
“好可惜!現在不是夏天。”顏妍遺憾地說。
“不然你又打算給我們一人買一雙拖鞋,打扮得跟海邊的漁民似得?”誠亞恍惚間回到3年前,那個傍晚的約會。
“錯!”顏妍停下腳步,轉動着靈動的眼睛,兩個酒窩深陷在臉龐,“我是說,可以吃西瓜和冰淇淋!哈哈!”顏妍洋洋得意地晃着腦袋,就不要你得逞!
赫!越來越聰明的顏妍!我都快跟不上你腦袋轉動的速度了。那麼…你會開始欺騙我嗎?誠亞看着顏妍,露出又好氣又好笑的笑容。
“怎麼樣?願賭服輸!”顏妍纖細的手指指着誠亞,“要受懲罰!”
“什麼時候變成一場賭局了?”誠亞睜大眼睛。是從什麼時候變成了….一場騙局….
“我不管!你猜錯了!就要受懲罰!受懲罰!”顏妍搖搖手指,不容討價還價!
“好好好!說吧!”誠亞攤攤手,說吧。把你所有的懲罰都說出來,告訴我!顏妍….接下來…你怎麼懲罰我?
罰我們一輩子分離,罰我們永不相見,罰我們深愛着彼此卻從此…恨着對方….
“罰你馬上給我買一碗熱騰騰的甜豆花!”顏妍手指轉向,指着街角正在叫賣的豆花。
誠亞看着街角的豆花店,看着顏妍頑皮而虔誠的眼神,笑着搖搖頭:“好!我去買!那你就在原地等我哦!”一定…就在原地!
顏妍微笑着點點頭,催促道:“快去快去!賣完了今晚就睡地板!”
誠亞癟癟嘴,確實是個大懲罰。他笑着轉過身。就在轉身的一瞬間,一陣恐懼襲上他的心頭。他猛地轉身,還好,那張可愛的臉仍舊目不轉睛情意真切地看着他。他無法抑制地上前一步將她緊緊摟在懷裡,然後在額頭深深一吻。
“討厭!大街上還這麼肉麻!快買豆花啦!”顏妍掙開他的懷抱不耐煩地說。其實,她真的好留戀這個懷抱還有這個意味深長的吻…
一場戲,一個謊言。她負責編制,他負責去演。無論如何,他們總是那麼登對的一對…最佳男女主角,最佳對白,最佳演員….
誠亞不捨地轉過身朝街角走去。顏妍,是要離開了嗎?
顏妍看着誠亞遠去的背影,冷漠地說:“說吧!”
身旁的古玩攤上,白衣顧客一張冷酷嗜血的臉,戴着墨鏡擺弄着各式各樣五花八門的小玩意兒。
“禮物已經送出去了。老闆問送禮的人什麼時候到?”
“今晚,機場等我!”顏妍看着對街正在排隊的誠亞,淡淡地說。
誠亞端着熱騰騰的豆花轉過身,目光掃過對街的人羣。
淺黃色大衣淺黃色大衣….淺黃色大衣的女人…去哪兒了?
他焦急地穿過街,四處張望尋找。顏妍….你真的離開了嗎?他小心翼翼端着豆花,發現儘管越來越證實自己的判斷,在真相揭曉的一刻仍舊這麼惶然無措….
“顏妍!你在哪兒?”誠亞在人來人往大聲地呼喚,失魂落魄地搜尋着。
“誠亞!”
誠亞猛然回過頭,又看見了那張無邪的笑臉。
“去哪兒了?”他發現已經沒有力氣去責備什麼,只是很虛弱很虛弱地問。
“我去隔壁地攤買了件披肩,怎麼樣?好看嗎?”顏妍披着淺紫色的披肩轉了個圈。
誠亞長長嘆了一口氣,露出淺淺的笑容:“好看!快吃豆花吧!”
“噢,對!”顏妍突然反應過來,接過熱氣騰騰的豆花:“糖放得多嗎?”她開始專心致志地攪拌。
“知道你愛吃甜,我讓老闆多放了幾勺,你嚐嚐。”
“恩!”顏妍嚐了一口露出滿意地笑容,“你也嚐嚐!”她舀了一勺,在嘴邊輕輕吹了幾下,喂到誠亞嘴邊。
誠亞看着勺子裡雪白的豆花,開心地張開嘴:“真好吃!”
顏妍笑着低下頭一勺一勺地吃下碗裡的豆花。她要把它吃得一滴不剩,因爲,真的好甜….甜到苦澀…
黑色賓利車緩緩停在杏林國際電梯公寓下。
誠亞坐在後座看着已經在他懷裡睡着的顏妍,朦朧的燈光下他清晰看到她眼角還掛着一滴晶瑩的淚花。他微微皺眉,心隱隱作痛。她到底發生了什麼?要怎樣,才能幫她?
“老婆,到家啦!”誠亞恢復溫柔,伏在顏妍耳邊親暱地喚醒她。
顏妍緩緩睜開眼睛,看着誠亞,露出了甜甜的微笑。
誠亞牽着顏妍的手下車。回過頭,瞥了一眼福森。
打開門的瞬間,顏妍擡頭看見那張巨幅照片。那份簡單地溫情,早已變得遙遠。她低下頭,慢慢脫下鞋。
誠亞突然將她打橫抱起,嚇了顏妍一跳。誠亞慢慢向樓上走去。
“放我下來!小心把我摔了!”顏妍的神色裡有些緊張。
“老婆,什麼時候我把你摔到了?”誠亞仍舊輕聲地說,不過言語中帶了幾分挑/逗。轉眼間,已經到了臥室。
顏妍被放在牀上,誠亞俯下身親吻着她的脣。顏妍被這個深吻吻得有些暈眩。
就在意亂情迷時,她下意識地摸到了自己的小腹,猛地睜開眼睛恢復理智,一把推開誠亞。誠亞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定了定神,凝視着神色慌亂的顏妍。再次遇見以後,顏妍總是以各種藉口拒絕和誠亞親/熱。拒絕得是那麼明顯….
“你還沒洗澡呢…做了那麼久的飛機…”顏妍低下頭,尷尬地說。
誠亞露出了笑容:“那我們一起洗!”說着想爬上牀抱起顏妍。
“不要跟你一起洗!跟你一起洗會摔跤,上次就差點摔!你快去洗!我去廚房找點喝得。”顏妍慌忙起身下牀,避開誠亞的眼神。
誠亞望着她慌忙逃離的背影。顏妍…你準備離開了吧?
他蹙着眉頭,邁着艱難地步伐走進浴室。
廚房裡,顏妍打開冰箱將牛奶倒進玻璃杯。然後放進微波爐裡。看着微波爐內兩杯牛奶勻速轉動着,顏妍緩緩閉上眼睛。你…會恨我吧?正好,這是終結這段深情的最好方式….
誠亞從浴室走出了,顏妍已經躺在牀上等他。臥室的燈已經關閉,那盞投影燈讓天花板佈滿了五彩斑斕的星星。牀頭櫃上兩杯溫熱的牛奶,冒着熱氣。
“老公!從今天開始,我們睡前都要喝牛奶!醫生說這樣小寶寶以後纔會很健康!”顏妍微笑着舉起杯,遞給了誠亞。
淡淡地星光下,她甜美的笑容是多麼溫暖。
小寶寶?顏妍…我們還會有小寶寶嗎?誠亞淡淡地笑着坐在牀上接過牛奶。
“那我喝了你就要跟我生寶寶哦!”誠亞調皮地撒嬌。
顏妍舉起杯:“看誰先喝完!”還沒等誠亞反應過來顏妍就一飲而盡,“你輸了!今晚一個人睡!”顏妍露出了狡黠的笑容。
誠亞無奈地笑着搖搖頭。小刺蝟!他慢慢將牛奶喝下,一滴不剩。他嚐到了異味,皺皺眉,仍舊閉眼吞嚥了下去。
誠亞摟着顏妍,靜靜地躺在牀上,望着天花板上的繁星點點。
“誠亞…你知道這兒一個有多少顆星星嗎?”顏妍輕聲地問。
“不知道。”誠亞捋着顏妍的秀髮,動作開始變得緩慢。
“3869顆。”顏妍淡淡地說,“我數了整整三年….”
誠亞突然眼角泛酸。勉強擠出一絲微笑,溫柔的說:“那今晚,我陪你重新數,好不好…?”
“恩!”顏妍在他懷裡用力點點頭。
誠亞舉起一隻手,指着天花板。兩人異口同聲地開始:
“1、2、3、4、5、6、7、8、9、10……”誠亞的手慢慢滑落,陷入一片沉默。
顏妍靜靜躺在他懷裡,眼淚無聲無息地滑過她的臉頰,浸溼了誠亞的睡衣。
誠亞,好好睡一覺。太陽升起來以後,一切都會過去的。
誠亞…你會恨我吧?你一定會恨我。沒關係,恨總比愛容易讓人放下…..
但是,請你不要恨太久….這樣你才能開始新生活….
誠亞,你會在剩下的日子裡偶爾想我嗎?就像我一樣,也會偶爾想你…
誠亞,不要找我。我會過得很好…..
我會好好撫養大我們的孩子….
誠亞….再見….
顏妍慢慢起身,在誠亞熟睡的臉上最後一吻。晶瑩的淚珠滴落在誠亞眼上。誠亞的睫毛輕輕顫動。
顏妍打開房門,回過頭最後看一眼已經蓋好被子的誠亞。她扶着門框,使勁咬着脣,內心像死一般的寂靜。
對不起…我們不能再在一起….
對不起…爲了孩子…爲了終止這一切….我不能告訴你….
對不起…我愛你….
顏妍收回了呆滯的眼神。毅然轉身。
走廊的盡頭,站着一個黑影,默默地等待顏妍。
顏妍驚訝地停住了腳步。
“少奶奶!您去哪兒?”福森從容地問。
顏妍驚愕地看着他,努力平靜心情:“讓開!我出去買個東西。小聲一點,少爺已經睡着了。你知道的,他最討厭別人吵醒他。”
顏妍繼續邁開步子,鎮定地往外走。
“少奶奶是要去給少爺買解藥嗎?”福森仍舊站在原地不動,“如果是這樣的話就不用了。因爲少爺已經提前服用瞭解藥。”
顏妍只感覺自己的身體僵住了,黑暗的世界變得更加深沉和壓抑。她慢慢地轉過身,害怕地擡起頭。
一個高大帥氣的身影站在臥室門口,冷漠地看着她。
“誠亞….”顏妍吃力地叫出兩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