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威當年其實只有二十五歲,之所以社會上的人都叫他一聲威哥,是因爲他是當時三叔手下的頭號親信,王威從十七歲那年就跟着三叔討生活,那時候三叔也沒什麼錢,三叔是這哥幾個裡最早出來自己混的,雖然身無長技,但是在爺爺的家庭教育下,三叔對於小偷小摸小混子們嗤之以鼻,他離家以後做過很多事,從最簡單的服務員、切墩幫廚、到修自己行車修汽車、工地上搬磚,基本什麼活三叔都做過。
雖然做的都是正經的事兒,但由於三叔的脾氣,他總是會有意無意的惹出一些事情,有的時候是見義勇爲,有的時候就是蠻不講理了。
通過我對三叔的瞭解,其實他是個對於事情的是非觀有些模糊的人,他不是個會活在別人眼裡的人,只要三叔自己認爲對的事情,他就回去做,而且他做事情的方式往往很偏激。
他要是對誰好,那真是不管黑白正反的站在那個人那一邊,他要是看不上誰,那無論那個人做什麼,在三叔眼裡都不入流。
以現在的眼光來看,像是三叔這樣性格的人其實並不適合混黑社會,他只是個流氓,是個有着一點點俠義之風的流氓,雖然當年三叔是這哥幾個裡最早混出名堂的,但其實三叔也是這些人裡保留古典流氓的弊病最多的人。
我還記得當我成年後,已經幾乎金盆洗手的三叔,最喜歡每天在他的飯店門口支起一張搖椅,一邊喝着高度的散裝白酒,一邊用一臺很舊的蘋果手機聽書,他最喜歡的就是古龍的武俠小說,他喜歡快意恩仇,可是時代已經變了,1999年的黑道,早已不再是當年那個混亂的,靠着狠勁和口袋裡的卡簧刀就能揚名立萬的時代了。
王威當年是在火車站前偷了三叔口袋裡的零錢,被三叔當場抓住,在扇了王威兩個耳光之後,這個當年只有十七歲的男孩子一語不發,眼神惡狠狠的盯着三叔,那時候的王威遠不像如今這般強壯,雖然身高已經有一米八,比三叔還要高一點,但是當時已經在外面餓了好幾天的王威,可以說是皮包骨頭。
三叔兩個耳光打的極重,當時火車站前的小偷們的老大是一個叫二雷的人,三叔便問王威是不是二雷的人,如果是的話,總要給二雷幾分面子,可是捱了打的王威卻一言不發,只惡狠狠的看着三叔。
三叔看着面前這個眼神兇惡的彷彿要生吞活剝了自己的少年,覺得有些好笑,同時三叔也意識到這絕對不會是二雷的人,首先他聽到二雷的名號的時候完全沒有反應,正常的小偷被當場抓住,要麼趕緊報上名號威脅對方,要麼趕緊求饒防止對方將自己扭送派出所。
面前的這個小子明顯就是剛踏入社會的小白,三叔看着他的樣子就知道他肯定幾天沒吃飯了。
三叔到火車站前的煎餅攤子給王威買了一套煎餅果子,據三叔多年後回憶說,那是他人生中第一次見到有人能只用三口就把一個煎餅果子吃掉,狼吞虎嚥都不足以形容當時王威的吃相,用三叔自己的話說:“他媽的活脫脫像個餓死鬼!”
後來王威就蹲在馬路邊,跟三叔在那個煎餅果子攤前面,連吃了四個煎餅果子,才終於實在吃不下去了,連攤主都說,這孩子,真他媽的能吃!
三叔付了錢,此時的王威也對面前這個男人沒了那麼大的敵意,但還是沒跟三叔說話。
三叔問:“你是哪來的啊?”
王威不說話,但是看三叔的眼神已經變得很柔和了。
“操!”三叔罵了一聲:“趕緊回家吧!這不是你混的地方,要是被警察抓了還好,要是被二雷知道有別的小偷在他的地盤上偷東西,你肯定好不了!”
三叔說完就走了,留下王威一個人站在路邊。
這第一次的見面,王威一句話都沒跟三叔說,他是個苦命的孩子,家裡住在農村,當年王威的父母因爲得罪了村裡的村霸,父親失蹤,後來母親精神恍惚,年少的王威盛怒之下將兩個人捅成了重傷之後逃到了城裡,沒爹沒孃的王威,在花光了身上的錢之後便成了孤魂野鬼一樣的人。
煎餅攤的攤主見此情形,便問道:“你不認識他啊!?”
王威回頭看向攤主,搖了搖頭,然後告訴攤主自己是偷了人家的東西被抓住了。
攤主先是一愣,隨後說道:“你偷他的東西!!?他可是張家的老三,整個鐵北出了名的刺頭!看來他今天心情不錯,而且對你還不算是看不慣,你就偷着樂吧你!”
“他叫什麼?”王威問。
“張森。”
王威默默的點了點頭,他記住了這個名字,隨後便離開了。
又過了大概一個禮拜,三叔接到了派出所打來的一個電話,電話裡說一個小子因爲在火車站附近偷東西被人扭送到了派出所,然後這個小子報了三叔的名字。
當時的三叔雖然算不上大哥,但是手底下也有一些小弟,他以爲是自己哪個小弟手腳不乾淨,可是仔細想想,他們應該不敢在二雷的地盤挑事兒,不過那天三叔還是去了,當三叔見到警察口中的小偷的時候,三叔愣了愣,因爲他看到了比前幾天又瘦了一圈的王威。
三叔花了點錢,保下了王威,隨後王威便跟在了三叔身後,攆都攆不走,三叔無奈,將王威帶去了當時自己修車的地方,讓王威跟自己一起做起了學徒,
後來三叔接觸了一些出租車老闆,機緣巧合之後自己也開了一間修車鋪子,王威也一直跟在三叔身後當個小跟班,其間兩人經歷的惡戰無數,也奠定了三叔對於王威的認可。
大概到了第二年的時候,三叔問了王威的家裡到底在哪,王威終於將自己父母的遭遇跟三叔講了出來。
三叔當天晚上就帶着人去到了王威老家的村子,當年逼死王威父母的村霸,下輩子只能在輪椅上生活了,三叔幫忙要回了本該屬於王威的土地和房子,那天他問王威,是留在農村,還是跟自己回去,王威撲通一聲跪在了三叔面前,將所有的地契房本給了三叔,這個受盡了屈辱和折磨的孩子,在那天終於趴在三叔懷裡哇哇大哭。
那天之後,王威將家裡的土地平房賣了,這筆錢也成了三叔生意的啓動資金,三叔有大恩於王威,而王威,也傾其所有的將自己的錢和命全壓在了三叔的身上。
所以三叔對於王威的感情決不是普通的大哥和小弟之間的關係,他們倆是兄弟,實打實的兄弟!
......
洪波抓了王威,三叔是一定會發瘋的,這一點紅姐和老叔清楚的很,他們在病房裡焦急的等待着,據老叔後來說,那是他生命中最難熬的半個小時,他一邊擔心兄弟的安危,一邊又不知道該如何告訴三叔現在的境況。
洪波此時正捏着三叔的七寸,等待着下一步的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