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暗礁

一直以來,魔宗的行爲都充滿着強烈的迷惑性。

有時候你根本捉摸不透魔宗究竟意欲何爲,簡直就像是一個老千層餅。

你以爲你看到的表象就是真實的嗎?

不。

或許你看到了我表象裡的深意,可實際上我的深意裡還有深意。

對此。

夏凡只想作一個呵呵的表情。

如果撥開層層掩飾的迷霧,其實最後不難發現,由始至終,魔宗都有一個明確的宗旨。

這個宗旨便是魔宗建立的宗旨。

維繫天地間的陰陽平衡。

再加上師士真與欒仲都曾提到過天人。

由此可見。

魔宗做的這一切很大可能便是在針對天人。

根據結果反向逆推思考,魔宗這些年不斷滲透朝廷與江湖各個宗門的舉動,更像是給自己披上一層層保護殼。

大膽假設,小心求證。

倘若當年確實是雲霄殿的天人肢解了魔宗,那麼魔宗勢必不會重蹈覆轍。

問題在於。

魔宗要如何才能解決掉天人這個心腹大患呢?

明的行不通就只能偷偷摸摸的來。

當朝廷與江湖各個宗門裡都是我們魔宗的人,你天人憑什麼和我們鬥?只要魔宗正主不露面,難不成你能殺光所有投靠我們魔宗的人嗎?

一旦天人敢動手,勢必會讓天人乃至雲霄殿陷入舉世皆敵的境地。

首先是朝廷。

各大宗門約定俗成的規矩便是不準明目張膽地干涉世俗政權,哪怕是強如雲霄殿都捏着鼻子默認了下來。

然而根據陳顓的說法。

如今朝廷都已經落入了魔宗的掌控裡,這意味着魔宗率先打破了這個規矩,各大宗門必然不可能坐視不理。

現在雲霄殿便已經開始派人調查,一經查實,到時候都無需夏凡動手,雲霄殿便會第一個滅了魔宗。

可魔宗難道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嗎?

或許魔宗不但想到了,甚至還藉此給雲霄殿挖了一個大坑。

這裡就不得不多年來遭到魔宗滲透的各個宗門。

到時候這些宗門都極有可能會成爲魔宗最重要的後手。

有意思了。

想到這裡,夏凡都忍不出露出了一個耐人尋味的笑容。

有時候反過來仔細一想,自己的出現對於魔宗而言何嘗不是一個無妄之災。

當初寧朵會算計自己。

大概率是自己的出現很可能會對魔宗精心謀劃的佈局產生影響,故而想要除掉自己這個意外因素。

關鍵點就是韋安山。

因爲韋安山的死涉及得太多的秘密。

摘星樓,畫眉舫,忘魂宗。

三者都牽扯其中。

南郡借刀殺人一計不成,宛陽又生一計。

奈何魔宗萬萬沒有料到,夏凡居然是大宗師。

這下就哦豁了。

結果魔宗不幸賠上了一個大宗師師士真,甚至主動給自己招惹了一個大敵。

但宛陽事件之後。

魔宗非但沒有采取報復行動,反而還嚴厲約束手下儘可能避開夏凡。

此後。

桑水一事是夏凡主動搞事,謝家遇襲又是陰陽宗欒威尋私仇的,本身魔宗便沒有想繼續招惹夏凡,可夏凡卻一直揪着他們不放罷了。

這麼一想。

魔宗是否有點小委屈呢?

委屈個毛線,當初算計老子的時候就不委屈了?

可要讓魔宗向夏凡低頭,這絕對是不可能的事情,不然魔宗的臉面往哪裡放啊!

乾脆眼不見爲淨算了。

而夏凡又小心眼,魔宗一天不給他一個交代,他就會死揪着魔宗。

陳頊的二哥陳顓便是因爲看中這點,所以主動前來向夏凡示好,又或者說是合作。

陳顓是一個聰明人。

信件開頭他便直接點明瞭與石小飛他們的會面,並表示自己會在暗中協助他們。

接下來他沒有提及任何要求,而是簡明扼要地說明了魔宗的情況。

最後只在信件結尾隱晦的表示,希望夏凡能照拂一下他那不成器的弟弟,往後他會派人不斷向夏凡告知魔宗的具體動向。

除此之外,陳顓在信裡還提到過一件事情。

陰煞宗。

因爲他如今投靠的便是魔宗分支裡的陰煞宗。

據他所言,自陰煞宗宗主的獨子死後,陰煞宗與魔宗各支的關係便突然急轉而下,不復以往的密切。

根據他打探的消息,好像陰煞宗宗主獨子的死便與魔宗各支有關。

夏凡記得。

陰煞宗宗主的獨子是死在了薛澤的手裡,幕後指使者卻是鎮武司,可爲何陳顓會說與魔宗有關呢?

難不成。

鎮武司同樣落入了魔宗的掌控嗎?問題是魔宗派人殺陰煞宗宗主獨子幹嘛?這不是故意挑起內訌嗎?

雖然魔宗最後甩鍋給了薛澤與鎮武司,可陰煞宗宗主又不是傻子,他如何會不清楚其中的蹊蹺?

這也怪不得陰煞宗會與魔宗各支關係變得冷淡,更怪不得陰煞宗這些年遲遲都查不到真兇,如果魔宗從中幫忙掩護,陰煞宗還查個屁啊。

不過南郡發生的變故又是怎麼回事?

從結果來看。

陰煞宗並未查到薛澤的頭上,要不然陰煞宗早都大舉殺入薛澤的老巢江心島了,而不是去屠戮留在南郡驛站的鎮武司人員。

要知道鎮武司的人在臨死前還受到酷烈的嚴刑拷打,這明顯是陰煞宗掌握了一定線索在逼問鎮武司的人。

可惜陰煞宗的人卻一無所獲。

甚至連薛澤兒子薛冉的死都透露着古怪之處。

當初夏凡便猜測這一切都是有人刻意安排的結果,如今想來,他還是有點低估了其中的複雜程度。

……

洛縣。

經過數天的跋涉。

石小飛與盧少陽終於來到了這座離京城僅有三十餘里的縣城,行走在熙熙攘攘的熱鬧街頭,兩側店鋪林立到處洋溢着熱情的吆喝聲,相較於其他冷清的縣城,洛縣無疑像是一個另類。

因爲現在是大冬天,距離開春都還有兩月有餘。

普通百姓可比不上石小飛這些習武之人,每逢冬季,基本上家家戶戶都鮮少出門走動,市面蕭條冷清都實屬正常之事。

偏偏洛縣繁華的街市卻與往日無異,窺一斑而知全豹,由此便能想象京城又會呈現出怎樣的盛景。

“盧兄,接下來我們要去什麼地方?”

街上時不時在東張西望的石小飛有些心不在焉地問道。

蒸籠裡熱騰騰的大包子,熬煮得濃香四溢的奶白肉湯,油煎金黃的炸角子,炭火烘烤得外焦裡嫩的各種肉串,諸如種種街頭美食都讓人看得口水直流。

畢竟這幾天風塵僕僕的趕路他們可沒怎麼吃上一頓好的,大多時候都是拿着乾糧充飢。

“我們先找個客棧投宿吧。”

盧少陽神色如常道。

“盧兄你不是說有人在洛縣等我們嗎?難道我們不去找對方嗎?”

石小飛好奇道。

“師父只說有人在洛縣等我們,但具體是誰我也不知道。”

盧少陽不由苦笑道。

“啊?!人都不知道是誰,那我們到時候該怎麼聯繫對方啊?”

石小飛頓時詫異道。

“我想對方應該會主動來聯繫我們的。”

盧少陽輕嘆口氣道。

“好吧。”

石小飛無奈道。

片刻。

兩人便尋了一間客棧住了下來。

“盧兄,你覺得你師父要我們等的人會是誰呢?”

角落處的桌椅。

趁着小二上菜之前,石小飛若有所思地問了一句。

“或許是我師門的長輩,也可能是師父的知交好友。”

盧少陽略作思索道。

他的判斷是有依據的。

畢竟他和石小飛都實力弱小,若想追查魔宗下去必然力有未逮,而夏凡前輩又不可能時時都保護他們,所以他推測師父很有可能會求助於自己知根知底的人。

他的師父稱得上交友廣泛。

據說師父年輕的時候曾天南地北的到處闖蕩江湖,其中便結識了不少其他宗門的同輩。

如今時過境遷。

師父已然成爲了百花谷的執事,那些同輩之交更是如此。

因此盧少陽現在的心情是既期待又忐忑。

“可惜我現在卻不知道該如何聯繫我自己的師父……”

石小飛苦惱道。

本來夏凡在帶他離開大岷山的時候,他根本都沒有想太多問題,熟料事情的發展卻完全超乎了自己的意料之外。

直至現在他都有種恍如夢中的感覺。

京畿離大岷山不知有多少裡地,在沒有夏凡前輩的幫助下,光是回山的話他都不知要浪費多少天。

最關鍵的是他還不敢回去,深怕樓裡魔宗的內應對自己痛下殺手。

而且眼下他最信任的夏凡前輩似乎對他都不管不問了,以至於石小飛都不知道該何去何從。

用完膳食,趕了一天路的兩人乾脆便各自回房休息。

夜深之後。

半睡半醒之中,窗外傳來的細微響動讓石小飛忽然從牀上驚醒過來。

他警惕地望向四周。

旋即便發現紙糊的窗子裡破了個洞,而房間的桌上則多出了一樣東西。

他小心翼翼地走上前。

待看清桌上的東西后頓時臉色微變。

這個東西是一張摺疊成方形的紙條,而半截紙條都插入了木質的桌裡。

他捏住紙條,費了好些勁才拔了出來。

打開紙條。

上面寫着一行字。

明日巳時,東街郎家酒肆。

看完紙條的內容後,石小飛第一時間便躡手躡腳地離開房間,然後馬上輕輕敲響了盧少陽的房門。

“誰?!”

很快。

房間內便響起了盧少陽低沉的聲音。

“盧兄,是我!”

石小飛同樣壓低着聲音道。

“快進來!”

片刻。

房門打開,盧少陽見到門外的石小飛迅速拉入了房間裡,在確定周圍沒有人注意他們這邊的動靜後才關上了房門。

“小飛,發生了什麼事嗎?”

盧少陽轉身回頭,神色凝重地看向石小飛道。

“盧兄,你先看看這個。”

石小飛二話不說便把手裡的紙條遞給了盧少陽。

“這是……”

盧少陽不疑有他,拿過紙條後藉助月光便看清了上面的內容。

“剛纔我在房間入睡的時候聞聽到了一絲動靜,醒來後便在房間裡發現了這張紙條,盧兄,你說這會不會就是我們要等的那個人主動聯繫我們了?”

石小飛一口氣說道。

“很有可能,因爲除了這個人之外,誰又會知道我們會來洛縣?”

盧少陽沉吟片刻道。

“但對方爲何要用這種方式來聯繫我們呢?”

石小飛蹙眉道。

“……或許是顧慮到魔宗的緣故吧。”盧少陽若有所思道。“之前那位陳公子不是說過嗎?魔宗的勢力遍佈京城,難保洛縣也會有魔宗的人,對方再如何小心謹慎都不爲過。”

“那我們呢?魔宗不會也會認出我們吧?”

石小飛忽然聯想到這點,不由面色緊張道。

“小飛,你的擔心是對的,所以我打算明天一個人去見那個人,而你則負責掩護我。”

盧少陽臉色陰晴不定地作出了抉擇。

“啊?!盧兄!這事還是讓我來吧!”

石小飛愣了下急忙道。

“不,小飛,因爲你比我更要引人注目,所以還是由我來去見對方。”盧少陽搖了搖頭道。“你可別忘了,你和前輩的關係遠超於我,魔宗方面對你自然更加上心。”

“……我明白了。”

石小飛聽後不再堅持,他知道盧少陽所言有理,受到夏凡前輩的連累,他現在確實比盧少陽更受魔宗的矚目。

翌日清晨。

石小飛與盧少陽便離開了客棧。

彼此看似漫無目的地在街市上到處兜兜轉轉,尤其是石小飛,左手一個包子,右手一個烤得金黃酥脆的肉串,一邊閒逛一邊吃着好不愜意。

可走着走着。

盧少陽的身影便突然消失不見,徒剩下石小飛在繼續亂逛。

東街郎家酒肆。

戴着斗笠的盧少陽低垂着腦袋走入了裡面。

他選擇在了不起眼的角落坐下,隨口吩咐酒肆裡的夥計上了一點酒和下酒菜,然後便自顧自地吃了起來。

巳時左右。

有個江湖人士打扮貌不驚人的武者走了進來,看似不經意地瞄了一眼周圍,當他見到角落處的盧少陽,當即毫不猶豫地走了過去。

只是。

他卻在盧少陽旁邊的桌子處坐了下來。

“盧少陽?”

盧少陽當然注意到了對方,可他卻依然故作若無其事地小飲着杯中的酒水。

突然間。

他的耳邊響起了一個醇厚的聲音,偏偏周圍人卻毫無所覺。

盧少陽心中一動,隨手輕輕敲了下桌面。

“很好!不愧是老曲最看重的徒弟。”醇厚聲音再次響起。“老夫乃浣花劍閣溫岐雲,這一次便是受你師父之託前來看顧你們的。”

“溫岐雲?!”

聽到這個名字。

盧少陽握着酒杯的手都微微抖了一下。

他當然知道溫岐雲是誰!

當代浣花劍閣的副閣主,顧溪橋的師父。

最重要的是對方乃是當世宗師裡最強的劍客之一。

他沒想到。

師父委託的人竟然會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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