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消息了?”
夏凡目不斜視地漫步在空曠的街道。
他看都不用看,光憑氣味便能知道來者是誰。
“公子未免太過心急了,宛陽距京城有上千裡之遙,即便奴家已經動用了最快的傳訊方式,京城方面少說都要兩天的時間才能傳回消息。”
冷煙披了身雪白色的狐裘大氅,步子婀娜地緊隨在夏凡身旁。
“不是我心急,而是你們這世界的傳播效率太低了。”夏凡有感而發道。“明明打個電話發個微信就能解決的事,結果愣是要拖上個幾天的時間。”
“你們這世界?莫非公子並非此界之人麼?”冷煙聞言掩口輕笑道。“還有公子說的電話與微信是什麼呢?奴家真是好奇得緊呢。”
“你理解成一種通訊工具就好了,比如你我相隔萬里都能通過這個工具聽到彼此的聲音。”
夏凡只回答了對方後半截的問題。
至於前者。
他說,她會信麼?
估計還以爲自己在故意調戲她呢。
“公子說的這種通訊工具倒是讓奴家想起了一樣東西呢。”冷煙略作思索道。
“嗯?”
夏凡下意識偏過頭看向冷煙。
“據說上古人皇在發動絕地天通之前,神州大地的天人修士都有一種名爲傳音玉符之物,正如公子描繪的一樣,明明兩者相隔萬里都能像面對面一樣相互交流。”冷煙面露遺憾道。“可惜上古時代結束後,天人永隔,神州驟變,無數誕生於上古的神奇之物都失傳了。”
“姑娘,你這是把神話當歷史了?”
夏凡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道。
“難道公子不相信嗎?”
冷煙頓感意外道。
“上古時代離現在有多少年了?”夏凡反問道。
“奴家粗算一下,上古距今約有上萬年了吧。”冷煙想了想。
“上萬年,你也好意思說……”夏凡無語道。“上萬年的時間足以改變世間太多太多的東西,你怎知上古時代的神話傳說並非是後人編造的呢?”
“因爲,這些都是有上古遺民記載傳承下來的啊,而且並非是一家之言。”
冷煙有些莫名其妙道。
“???”
夏凡眼皮猛地一跳。
“啥玩意?如此說來,關於上古的神話傳說都是真的了?”
“當然,所以奴家才奇怪公子爲何會不相信呢?”
冷煙滿腹狐疑地看着夏凡道。
如果普通人不知道的話尚情有可原。
可問題在於他是宗師啊!
宗師怎麼可能會不知道這種常識性的東西?
不然你以爲你修煉的武功是怎麼來的?還不是上古時代的先人遺民們創造傳承下來的。
誰讓人皇絕地天通後,天地格局大變,上古修士之法都成了昨日黃花徹底失效。
當年的先人遺民們爲了生存不得不另闢蹊徑開創了另一條可行的修行道路,從而漸漸衍生出了百家齊放的中古時代。
“先別說話,我想靜靜。”
夏凡擺手示意,整個人都陷入了沉思之中。
最早聽聞上古歷史的時候,或許是先入爲主的關係,一開始他確實把上古歷史當成了類似地球裡的神話傳說。
可後來意識到這個世界有着不科學的武功武者後,他對上古歷史又產生了不一樣的看法。
他相信上古歷史的部分可能會是真的,但更多的應該是後人的傳訛附會誇大其詞。
什麼人皇絕地天通,神州驟變。
這難道不能是當年發生了什麼全球性的大災難嗎?
比如史前大洪水。
要知道前世裡各個國家民族的神話歷史裡都有相關的記載。
現在冷煙告訴他。
上古歷史不是神話傳說。
這還如何得了?
換而言之。
這個世上真的有神仙嘍?
想到這裡,他不由得停住腳步擡頭望向了天空。
“公子,您在看什麼?”
冷煙默默侍立在一旁,只是許久都未見他有反應後才忍不住開口道。
“看神仙啊!”
夏凡淡淡道。
“公子又在逗弄奴家了,如今的世道上哪還有真的神仙啊,真正的神仙早都脫離此界逍遙世外了。”
冷煙噗嗤笑道。
“我在想,如果世上真有神仙,他們會住在哪裡?大氣層外麼?那還不憋死他們麼?”夏凡垂下頭若有所思道。“又或者說他們居住在的是一個不同維度的空間?”
“公子爲何突然對神仙如此感興趣呢?”
聽不懂夏凡在說什麼的冷煙一臉茫然道。
“我對神仙不感興趣,我只對打贏神仙感興趣。”夏凡一邊走一邊自顧自地喃喃自語道。“難道老子以後又要苟個十年八年了?”
夏凡沒有被迫害妄想症。
他只是單純的缺乏安全感。
尤其是前世網絡小說看多了,他對神仙都有了不一樣的看法。
雖然冷煙信誓旦旦的表示這個世道已經沒有神仙,可萬一哪天下凡個神仙怎麼辦?再萬一這個神仙突然腦子抽瘋要滅世呢?
比如。
這人間又污穢了。
所以他絕不會把自己的小命依託在別人身上。
神仙也不行!
“……”
冷煙感覺這次出門與夏凡見面就是一個錯誤。
儘管她早已從情報裡得知對方是一個不拘形跡的世外高人。
但她還是太低估對方的跳脫性。
本來她這次見夏凡是爲了昨夜顧溪橋的事。
結果沒說兩句。
他便把話題扯到了上古時代與神仙去了。
最後他居然還想着如何對付神仙?!
天啊!
有時候她都想打開對方的腦袋,看看他腦子裡究竟裝了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
難道他是在山裡隱居久了,腦子也有問題了嗎?
“對了,你到底找我啥事?”
夏凡沒有思考太久,很快便回過神來,畢竟他現在想這些實在有點杞人憂天的意思。
“……”冷煙那張精緻白皙的臉容都僵硬了一下。“公子,奴家今日見您主要是爲了顧公子一事,聽聞公子您回到客棧不久,顧公子便匆匆拜訪了公子?”
“是有這回事。”夏凡不以爲意道。“因爲他是奉了蘇雲驍的命令來見我的。”
“哦?那顧公子與公子說了些什麼嗎?”冷煙美眸了閃過一抹異色。
“他問我鎮武司是否拉攏了我,然後我就把我們的交易告訴了他。”夏凡毫無隱瞞道。
“怪不得昨夜蘇雲驍房間裡的燈會亮了一宿。”
冷煙露出了一個果然如此的笑容。
“你們這幫搞諜報的還真是如孔不入啊。”夏凡撇撇嘴道。“是不是人家上個茅廁你們都要密切監視呢?”
“呵呵……”冷煙訕訕一笑,趕忙便岔開了話題道。“其實奴家還有一件事情需要提醒公子您呢。”
“什麼事?”
夏凡漫不經心道。
“這兩日鍾離淵便會抵達宛陽,奴家擔心他到時候會對公子出手。”冷煙瞬間神色一正。
“鍾離淵?這是誰啊?!而且他幹嘛要對我出手?”
夏凡聞言一愣。
“公子不知道鍾離淵?”冷煙的嘴角不易覺察地抽搐了一下。
“他是宗師?”
單憑冷煙的語氣夏凡便猜到了一二。
“沒錯,鍾離淵非但是天下宗師裡數一數二的劍客,更關鍵的是他還背靠着極情宗這個當世首屈一指的宗門。”冷煙深吸口氣道。“即便是我們鎮武司都不敢輕惹的存在。”
“他怎麼會來宛陽呢?”夏凡挑了下眉毛。
“因爲蘇雲驍的一個族叔與鍾離淵有段舊情。”冷煙輕嘆道。“鍾離淵正是承情而來的。”
“所以蘇雲驍在得知我會站在你們這一方後,難保會讓鍾離淵來對付我?”夏凡當即醒悟道。
“可能性很大。”冷煙面容嚴肅道。“其實鍾離淵不可怕,可怕的是他背後的極情宗,因爲這個宗門追求的是極情之道,有時候誰都無法預料到他們會幹出何等瘋狂的事情出來。”
“這讓我想到了一個叫浪翻雲的人。”
夏凡摸了摸下巴道。
“浪翻雲?”
冷煙又迷糊了。
“一個追求唯有極於情,方能極於劍的癡情之人。”夏凡隨意解釋道。“不過人家和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所以你不必想太多。”
“……”
冷煙頓時啞口無言。
“差點忘了,路上派人照料下我之前送走的那三個傢伙,就當作是我們交易的一部分吧。”
夏凡突然想到。
“……公子還真是至情至性的一個人呢。”
冷煙勉強擠出了一個笑容道。
“路上他們幫了我不少忙,我總該要回報一下的。”夏凡百無聊賴道。“何況要不是你們,我現在早都和他們一起走了……”
“放心吧公子,奴家一會自然派人通傳的。”冷煙連忙道。
“話說宛陽就沒熱鬧的地方了嗎?”
走了不知多久,放眼盡是蕭條之景,連帶夏凡都感到了些許乏味。
“回稟公子,如果公子想要看熱鬧的話恐怕要去城東的坊市,相較於整個宛陽而言,那邊還算有點菸火氣。”冷煙回答道。
“額,你說的東市在哪邊?”
站在街道中央處有點分不清東南西北的夏凡下意識四處張望起來。
“這邊。”
冷煙默默伸手指了個方向。
“好的,那我們就此別過吧,有消息記得再來通知我哦。”
夏凡朝冷煙笑了笑,揮了揮手便徑直朝着東市的方向走去。
冷煙杵在原地,面無表情地目送着對方的身影漸漸消失在眼前。
良久。
她轉過頭望向街口,臉上綻放出嬌媚的笑容。
“顧公子,您主動來尋奴家莫非是想清楚了?”
“你不該把他扯進來。”
顧溪橋站在路口中間,神色冷漠地盯視着冷煙道。
“顧公子,您忘了奴家是什麼人嗎?”冷煙笑容更甚道。
“但這場戰爭本該與他無關。”
顧溪橋不復往日的優雅,反而渾身都散發出凜然的殺意。
“奴家聽不懂顧公子在說什麼呢。”
冷煙故作不明所以道。
“冷煙,事到如今你又何必跟我裝傻呢?”顧溪橋冷笑道。“從一開始,這便是你們朝廷與各大宗門的戰爭,明面上你們打着鎮壓救苦軍的口號,實際上卻是你們與各大宗門新一輪的較量,一旦你們無法像上次一樣成功震懾住他們,未來勢必會讓朝廷陷入風雨飄搖的境地。”
“顧公子,如今參與到這場戰爭的您是代表了自己呢?還是代表了浣花劍閣的態度?”冷煙收斂了笑容語氣平靜道。
“我與師門都無意介入你們的戰爭。”顧溪橋淡漠道。“但這次我卻有不得已的理由來這裡。”
“因爲林和?”冷煙問。
“看來他什麼都告訴你了。”
顧溪橋微微蹙眉道。
“難道你不清楚,他一直在串聯你們嗎?”冷煙美眸寒光一閃。“隸州的蘇元鴻,北蠻的白狼汗,司州的呂崇義,青州的蕭嗣源,彭州的杜彥平,江東的楚瀝泉……”
“夠了。”顧溪橋出言打斷道。“我說了,這次我只是代表個人前來襄助蘇雲驍,此戰過後,我自會脫離救苦軍。”
“當你來到宛陽的時候,你以爲一切都還會如你所願嗎?”冷煙嗤笑道。
“如願不如願都是我自己的選擇。”
說着,顧溪橋緩緩拔出了腰間的佩劍指向冷煙道。
“但他不是。”
“他現在已經是了。”冷煙似笑非笑地看着顧溪橋。“而顧公子又能奈我何呢?”
“我會殺了你。”
顧溪橋語氣裡不帶一絲情感。
“因爲,我不能放任你們讓這場戰爭徹底失控。”
“失控?呵呵呵呵……”冷煙突然搖晃起腰肢,恣意放聲大笑道。“這個世道不是早都讓你們這幫自詡爲正道的虛僞之徒一步步推向了失控的邊緣嗎?你們居然還有臉來指責我們?”
“你們瘋了。”
顧溪橋不爲所動道。
“不,我們沒瘋,我們只是想告訴你們。”冷煙銀牙緊咬地怒瞪着顧溪橋。“寧爲玉碎,不爲瓦全!哪怕是社稷傾覆,我們都要拖着你們一起陪葬!”
但——
顧溪橋的回答是一劍刺向了冷煙。
轉瞬之間。
劍鋒便抵在了冷煙的玉頸前。
可惜顧溪橋的劍卻未能再進一步。
“不自量力。”
冷煙冷哼一聲,轉身便消失在空曠的街道,徒留下依然保持着僵硬劍姿的顧溪橋。
“什麼時候……”
顧溪橋目光呆滯地移向胸前,不知何時,胸口處已經插着三根細直的長針,完全封住了他的氣血與經脈,以至於渾身都無法動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