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溪橋與夏凡沒有仇。
但同樣談不上什麼交情。
他敬夏凡,更多是敬他的身份。
若非如此,他對待夏凡必然會是另一番態度。
正如當日在客棧裡遇到盧少陽一樣,簡單客套兩句,然後再無交集。
在宛陽遇到夏凡是一個意外。
起初,他以爲對方真的只是順路來向蘇雲驍求證一個問題。
可惜他沒有料想到鎮武司的人會節外生枝,居然硬生生地將他拉攏到了朝廷方面的陣營。
雖然顧溪橋鮮少過問廟堂江湖之事。
問題在於,出身名門大派的他怎麼可能不瞭解朝廷與各大宗門勢同水火的關係。
別看浣花劍閣向來秉持着不聞不問的中立態度,但這是因爲事態尚在可控範圍之內,一旦事態失控,勢必會讓劍閣都拖入這潭渾水之中。
畢竟各大宗門都有守望互助的默契。
往往牽一髮而動全身。
如果沒有夏凡。
這場救苦軍與朝廷的戰爭無論誰勝誰敗,彼此都會各自嚥下苦果捲土再來。
但朝廷這回拉攏夏凡一個外人蔘戰的行爲明顯過界了。
簡而言之。
朝廷這是要擴大彼此間的戰爭事態。
這就像大家擺明車馬說好了單挑,結果你竟然拉了外援?
既然你能拉外援,我不能拉嗎?
好端端的單挑最後都會演變成了羣毆。
原本顧溪橋就相當於一個湊數助威的,一旦事態失控,他這個湊數的都要被迫動手了。
站在浣花劍閣的立場,這絕對是顧溪橋不願意看到的事情。
他沒有和蘇雲驍商量便擅自向冷煙出手就足以說明一切。
兩者根本不是一條船上的人。
奈何他失敗了。
他低估了冷煙,高估了自己。
事到如今。
冷煙肯定已經完成了拉攏夏凡的任務,即便再對她出手都無濟於事。
所以——
他只有一條路可走。
那就是“請”夏凡離開宛陽,避免讓事態徹底失控。
他依舊沒有與蘇雲驍商量的打算。
因爲他知道蘇雲驍與救苦軍不過是夾在朝廷與各大宗門間的棋子。
而棋子是無權決定自己的命運。
“晚輩顧溪橋見過鍾離前輩。”
鍾離淵是一個率性之人。
他和夏凡有一點相仿。
他們身上都沒有宗師的架子,嬉笑怒罵皆隨心情。
鍾離淵身材削瘦,其貌不揚,而且還留着一把亂糟糟的灰白鬍須,常年都揹着一柄極其普通的長劍。
單從外表來看,估計沒幾個江湖中人會把他當成一個深藏不露的宗師,更像是一個落魄潦倒的遊方之人。
當蘇雲驍與蘇閏甫設宴款待鍾離淵的時候,鍾離淵一門心思都紮在了桌上的酒菜,狼吞虎嚥的樣子活脫脫像個幾天沒吃飯的流民。
用他的話來說。
他的確有好些日子沒有吃上如此美味的豐盛佳餚了。
桌上。
顧溪橋始終保持着基本的微笑禮數。
直至宴席散去,鍾離淵與蘇閏甫敘完舊回房之後。
他才悄悄上門造訪。
“小溪橋啊,這麼晚了找老夫有事嗎?”
房間裡。
鍾離淵腰桿筆直地坐在桌前,一副漫不經心地喝了口茶水道。
顧溪橋沒有拐彎抹角,直接道明瞭來意。
“這事老夫知道了。”
然而鍾離淵聽完後只是微微頜首,並無其他的表示。
“那晚輩便不打擾鍾離前輩休息了。”
顧溪橋輕嘆口氣便拱手告退。
意思,他已經帶到了。
至於鍾離淵會不會出手,這便是他無法強求的事情。
“閏甫,需要我出手幫你們解決這個隱患嗎?”
顧溪橋離開不久,鍾離淵歪頭朝屏風的方向說了一句。
“不必了,此事自會有云霄殿的人出馬。”
蘇閏甫冷着臉緩緩從屏風後走了出來。
“看樣子顧溪橋這小傢伙和你們並非是一條心啊。”鍾離淵不以爲意地笑了笑。
“他有他的顧慮,我們有我們的想法。”蘇閏甫坐在鍾離淵對面沉聲道。“從一開始,我們便不是一條船上的人。”
“說一句難聽的話,當年你便不該回來的。”鍾離淵搖了搖頭道。
“我心裡有牽掛,所以這輩子都無法像你一樣灑脫。”蘇閏甫嘆道。“當年元鴻之死已經讓我深感愧疚,如今雲驍又走上了他父親的老路,你讓我如何能放心得下?”
“所以我也懶得多勸你了。”鍾離淵淡淡道。“幫完你這次,未來你們好自爲之吧。”
“我明白。”
一時間。
彼此相顧無言。
……
“公子,這是司裡給您重新安排的人選。”
翌日。
冷煙又上門拜訪了夏凡,同時給他帶來了司裡的答覆。
“蘇閏甫?”
接過冷煙遞來的文卷資料,隨意掃了兩眼的夏凡頓時略感詫異道。
因爲鎮武司要他對付的居然是蘇雲驍的族叔。
資料上記載。
這個蘇閏甫乃是蘇元鴻的堂弟,兩人自幼關係深厚,後來蘇閏甫外出闖蕩江湖疑似遇到高人賞識,從此十餘年裡都音訊全無。
直至蘇元鴻戰敗身死,鎮武司大肆索拿蘇元鴻家眷之際,蘇閏甫才突然現身,並出手救下了蘇元鴻的子女蘇雲驍與蘇芸芸。
在蘇閏甫的幫助下,蘇雲驍順利整合了分崩離析的救苦軍,而鎮武司曾數次謀劃過對蘇雲驍的刺殺,結果都挫敗於蘇閏甫之手。
這時候朝廷方面才後知後覺的發現,原來蘇閏甫竟然在失蹤的年月裡悄然晉升至了宗師之境。
有一個宗師貼身保護。
鎮武司自然便放棄了無謂的刺殺。
問題是蘇雲驍身爲救苦軍的主心骨,只要一日不除,救苦軍便始終會有死灰復燃的機會。
因此朝廷這次攻伐宛陽,必然不可能放過蘇雲驍。
可若想殺死蘇雲驍,首先便要解決蘇閏甫。
這個任務本來是交給了鎮武司方面的宗師,奈何夏凡不想與雲霄殿的人爲敵,鎮武司只能把這個任務轉交於他。
“你們真的放心把這個艱鉅的任務交給我嗎?”
夏凡手指夾着的那張文卷似笑非笑地看向冷煙道。
“當然。”冷煙笑靨如花道。“因爲奴家相信公子是不會令我們失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