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易被人察覺的角落,盜帥朝前伸手,像是要抓住什麼。
如今時節,晨風本該帶着涼意,可他卻從風中感受到了一絲溫暖。
很淡,卻清楚地存在。
而這股溫熱,還是因爲他並未靠近場間。
此時的迴廊和院中,有不少家丁丫鬟在竊竊私語,因爲他們都察覺到了這一點,空氣流通時帶來的溫熱觸感,若說一個人會感知出錯,可在場這麼多人,自不可能全都感知錯了。
盜帥不由眯眼,場間那個道人的確還是五年前在清風觀那夜,自己所見的那個道人,可這手段又該如何解釋?
他第一時間的反應也是用硫磺、石灰等易燃之物弄出的法子,可同樣的,先不說空氣中沒有異味,單是他眼力過人,眼中所見的那道人便沒有絲毫異常。
墨家以機關術聞名天下,偏生這個時候,他這出身墨家的人竟是看不出絲毫,這着實讓他有些惱火。
尤其是,在看到雲奚菡同樣皺起的眉頭時,盜帥愈發覺得不忿。
嗤!
在衆人愣神的幾息之間,丘道人手中的桃木劍徹底化爲流光之劍,嗤然如火焰迸濺的響聲裡,他揮劍朝前,目光隨之而去。
被他以劍指着的那人竟是下意識後退幾步,哪怕心有暗惱,卻也偏生不敢與之相視,更不敢踏步而前,只是目光躲閃着站在原地,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覺得臉上一陣火辣辣的。
劍指他沒有太久,下一刻,丘道人收劍再揮出,卻是又朝向了一人。
那人大概是之前就見了先前之人的狼狽,他反倒抱臂挺胸,一副絲毫不懼的樣子。
可當這劍揮落指去時,這人竟是眼神慌亂,身子顫抖間更是噔噔後退數步,臉色煞白一片。
旁人見之,皆是驚訝,有人不免暗笑,覺得這人是故意如此,不外乎便是大夫人暗中授意罷了。
可接下來,這丘道人一連揮劍斬出數個方向,凡是被他劍尖所指之人,無不後退,不敢與之相視。
場間諸人不由得面面相覷,難道大夫人爲這場法事還安排了這麼多人不成?
只不過,那些因之後退的人都像是看到了什麼怪異而驚駭一樣,看不出作假的樣子。
這一下,更是讓人疑惑了。
“兀那牛鼻子,有本事你用劍來指指老孃試試?”
高矮胖瘦四人裡,那肥胖的女子看了場間衆人一眼,眼底不屑,此時冷哼一聲,上前一步,直接出言道。
雲奚菡微微蹙眉,她對這人沒得自己命令而冒然有些不悅,可一想到方纔場間那麼多人皆是失態,她便也沒有開口阻止。
她心底同樣驚訝且好奇,也想知道這究竟是串通好的故意如此,還是這招搖撞騙的道人確有手段。
丘道人本已轉身,此時聞言,收劍的動作一頓,未回頭,聲音平淡傳出,“如今貧道手中這劍,已成斬鬼之劍,方纔貧道已誅四方小鬼,此時鬼氣猶然未散,你確定,要看此劍?”
肥胖女子本待出言嘲諷,可不知怎的,一聽了對方這平淡之語,心中沒來由地竟有寒意泛起,這股寒意毫無徵兆,瞬息遍佈全身,幾讓她凍徹心神,不能開口言語。
但很快,她不由暗惱,覺得是這牛鼻子裝神弄鬼,自己竟差點被對方唬住。
她更爲氣惱,當即喝道:“廢話恁多,怕不是裝神弄鬼多了,連自己都信了!”
話語未落,眼前本是背對這邊的丘道人猛地轉身,不見其有多餘起手,長劍已然朝這邊指來。
轟!
她只覺眼前出現了一尊怒目猙獰的厲鬼凶煞,滾滾黑炎之間塵煙如浪,看不清對方模樣,卻如有一道道的驚雷在腦海中不斷炸響。
難以言喻的恐懼從心底蔓延,如是感到了冰冷而深沉的殺意,讓她只想逃離,只想開口求饒,只想跪拜。
可這就像是來自靈魂深處的壓制而發出的死亡赦令,她只能呆呆地引頸受戮,大腦空白一片。
“醒來!”
驀地,一聲沉喝在耳邊響起,如是一盆熱水撲面而來,讓她被冰凍的身心重新活泛。
“啊!“她驚叫一聲,咚咚後退幾步,眼前重新變得清晰起來,卻是看到了自己那三位同伴臉上的擔憂。
“你怎麼了?”那瘦弱的中年人問道。
肥胖女子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根本說不出話來,她眼底只有驚慌,只有害怕,當即,她一把抓住眼前人的臂膀,力道很重。
“你沒事吧?”中年人看到了她蒼白而無血色的臉色,眉頭一下皺起。
但肥胖女子只是抓着他的胳膊,要往院外而去。
慢慢地,她腳下能動了,在院中衆人的眼裡,便是這肉山般的女子在扯着那中年人的臂膀,一副受到驚嚇要快些逃離的樣子。
如有癆病的高個中年人深深看了那已然轉身的丘道人一眼,然後衝臉若寒霜的雲奚菡抱歉道:“大小姐,我們技不如人,這單買賣怕是不能做了,勞某在此告罪。”
“只希望大小姐放咱們一馬,讓我等帶夥伴去尋郎中。”他語氣已帶卑微,拱手道。
雲奚菡看着那回廊下的婦人臉上的冷笑,半晌,沉吸口氣,點了點頭,“去吧。”
“多謝大小姐。”中年人鬆了口氣。
“妖道,你使了什麼邪術?!”那侏儒卻是跳將起來,怒視。
中年人一把把他扯起,另一人則是隨着那肥胖女子的拉拽,四人就這麼匆忙逃也似的出了院子。
院中之人看着,沒有人發笑,只是不知何時臉上多了些驚懼。
這四人是大小姐找來的,自然不會配合這丘道人,故意演這麼一出。所以,他們不由想到那侏儒方纔所問之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