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令寒聽出了商容魚話裡的意思,他遠遠看着瑤無豔持劍的右手,目光微深,打算主攻右手麼。
可瑤無豔手上有傷,她必然會在意也會注意,主攻的意圖很容易就會暴露。
而且她現在這狀態,基本是盯誰誰死。
江令寒心中暗歎,覺得這時候,自己是不是應該退出,起碼,瑤無豔還不知道自己的存在,脫身的話自然是很容易的。
“現在可不要想着退出啊。”一旁,商容魚淡淡一笑,“你可是我今次的殺手鐗。”
江令寒看她。
“已經死了這麼多人了。”商容魚書說道。
外面,無生教的教衆持兵刃圍殺瑤無豔,卻無人近她三丈之內。
劍氣本是無形,如風,可在此時,卻隱有黑紅閃爍,如是電光,在場間不時掠過。
而每一次,都會收割數條性命,不過是幾息的功夫,那些朝瑤無豔衝去的人盡數倒下,猶如秋風拂過麥浪,場間只剩血腥濃郁。
“出手吧。”商容魚說着,伸手過來,攤開的掌心裡,糖衣包裹着一枚白色的丹丸。
江令寒看了眼,投去疑惑的眼神。
“解藥。”商容魚說道。
江令寒先是一怔,繼而皺眉,看了眼外面的那一地屍體,明白了。
這依舊是陷阱,依舊是毒。伊雪稠用毒,金蠶婆婆用毒,卻都比不過眼前之人。
江令寒接過,撕開糖衣,毫不猶豫地服了。
“不怕這是毒藥?”商容魚笑笑。
“記得你的毓蘿清茶樹。”江令寒說了句,抱劍,從一側閃身而出。
商容魚看着他從檐下及院中陰影掠出的身影,清淡地笑了笑。
……
瑤無豔殺死了場間的最後一人,身上的白衣有如梅花般的點點血跡,這是之前那房中三人留下的,她倒是沒想到,對方竟能找來這麼多可破甲八九的高手。
只不過也就到此爲止了,她看着那窗後的身影,本來還不想浪費時間,可現在,卻是非殺對方不可。
瑤無豔一邊思量着自己體內煞氣可以堅持多久,而留給自己殺死對方的時間有多少,畢竟,那蠱毒只是暫時壓制,要徹底解決的話還得另要一番功夫。
殺死對方是足夠了,只不過,或許在蘇澈那裡,是要暫且擱置幾日才行了。
瑤無豔腳尖一點,便從房上躍下,踩着晾衣的竹竿,猶如浮萍般朝那院落而去。
人至半空,心底卻陡然生寒。
這抹寒意出現的異常突兀,就如同人在平地上走,卻突然腳下踩空一樣,可明明望去,倶是坦途。
驚愕雖只有一剎那,卻讓瑤無豔的動作出現了一絲破綻。
江令寒以手託劍,自陰影而出,彷彿海上掀起的浪花,毫不起眼,卻真實存在,一旦看去,根本不可忽視。
“觀潮閣?!”瑤無豔心中一驚。
古樸的鐵劍已然出現在了眼前,而劍光卻斬在了自己的身上。
護體真氣彷彿起了一道漣漪,瑤無豔一聲悶哼,即便已有躲避,可左臂上依舊留下了一道劍傷。
而體內流轉的煞氣也是短暫一滯,傷口處,似乎有水流一般的觸感而生。
“若水真炁。”瑤無豔眼眸一沉,隨手劈出一劍,身形卻藉此而退,落於檐上。
可不等她低頭去瞧傷,以煞氣壓制,江令寒便已隨來,劍出,如海起浪。
瑤無豔大怒,她已經認出這是觀潮閣的覆海劍法,最是路數剛猛,而從方纔對方偷襲來看,眼前這青年劍客分明是走的快劍一道,如此一來,卻是這人見自己受傷,搶攻之餘更是想以力壓人。
只不過,是不是太過狂妄了一些?
瑤無豔擡眼,眼中似有幽光一閃。
江令寒只覺得身上陡然多了一股力道,沉重莫名,突如其來時,竟讓他差點握不住劍。
而他使出的劍招,也不免出現疏漏。
瑤無豔揮劍,江令寒只來得及擡劍去擋,下一刻便整個被崩飛出去。
砰!
江令寒自房上跌落,來不及去壓下翻涌的氣血,第一時間便是朝一旁滾動閃躲。
先是一塊塊瓦片如箭般落下,碎如飛星,接着是瑤無豔持劍斬來。
江令寒手中劍轉如風車,將碎裂的瓦片盡數擋下,然後便被瑤無豔一劍穿破劍勢,刺在肩胛。
他猛一咬牙,只覺得肩上傳來血肉撕扯分離般的劇痛,同時還有烈酒灑在傷口的灼燒之感,讓他忍痛時額上起了一層薄汗。
而他知道,這是對方的煞氣侵體,正往自己經脈中蔓延,可他毫無辦法,因爲對方的劍沒有抽出。
瑤無豔持劍朝前,江令寒在後退。
長劍釘在他的肩胛裡,然後狠狠地洞穿而過,直接插在牆上。
江令寒忍不住悶哼一聲,臉色變得蒼白,更有冷汗。
瑤無豔嘴角漾開一絲淡笑,彷彿春時的桃花盛放。
江令寒本是想強行出劍,卻一下看到了對方如此笑容,眼前登時一晃,只覺恍惚非常。
……
他好似看到了自己的師姐,那個從小陪伴自己長大,笑起來溫婉,而又無比溫柔的師姐。她總是那麼有耐心,糾正着自己劍法的不足,教自己用劍,教自己劍法。
他們曾一起看星星,雲夢澤的夜空裡總是有許多繁星,他們坐在那塊老青石上,笑着去數,去說哪一顆是師傅,哪一顆是師弟,哪一顆是自己。
他們慢慢長大,後來各有師命,因天賦不同而所揹負的也有不同。
他成了真傳,而師姐卻成了門中主事,專門負責教導那些新入門的師弟。
他每日需要修行的課業很多,而師姐要處理的門中事物也很多,他們見面的次數少了,便連相見都是匆匆,話也就少了。
門中並不禁婚配,到了年紀,只要兩情相悅便可選道侶。而他想去問師姐,因爲這樣,師姐每日就不必如此操勞,也能有更多的時間去看書,去習武了。
他一直知道,師姐喜歡看藏書閣裡的那些志怪雜談,而每每有師兄師弟下山,她都會讓他們捎帶買一些回來。
可師姐沒有見他。
他是觀潮閣真傳,將來道侶必是大派出身,而心儀他的女子又不知有多少。
兩人舊識,不必日日相訴,只是路上見了,點頭去說兩句便好。
那年,師姐與別人成婚,聽說是其家中親戚牽線,乃是凡俗之人。
他既怒又羞,自此終日苦修,再不理院外之事,從此兩人茫茫。
兩年後,真傳下山歷練,他亦在其中。
雲夢澤外商央城鬧採花賊,官府忙碌,正逢他們下山,便請相助。
是夜郡守府上,一人鬼祟,去掀郡守之女房頂瓦片,師兄弟三人齊上,其中有人來不及收招,殺此人於當場。
而他早就認出,此人正是師姐所嫁之夫,卻也未留手,交手時也未顧其人辯解。
此人死時,看的似乎便是自己。
彼時他們以爲除暴安良,便去睡下,他卻心有惴惴,輾轉難眠。
半夜郡守千金房中傳來異響,他第一時間趕去,原來真正採花賊未死,且膽大包天,在他們鬆懈時再來做案。
而師姐夫君,正是商央城衙門捕頭手下的暗樁,那夜便是提前去踩點打探。
他抓住了採花賊,郡守和其千金萬般感激,衙門裡也是稱頌少俠英雄。
可他卻失魂落魄,腦海裡回想的,總是那人死時的眼神。
他快馬趕回雲夢澤,只想去見師姐,卻聽聞師姐下山消息。
他瘋狂去問,去找,卻一無所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