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澈看着手中的竹籤,忽而一笑。
他起身,此時晴空如海,白雲如帆漂游,他的目光在那幾名軍官臉上一一而過,又在神情似笑的萬花樓幾人身上掠過。
管他人心思作甚,他做事,便只需問心無愧就好,至於旁人說法,便由行動來打破。
“下一場,蘇澈對石闖!”
蘇澈提劍,緩登上擂臺。
“雙方可選彼此是否可用自帶兵器。”手持令旗的軍卒看向兩人。
在擂臺旁是有兵器架的,而武舉也可以用隨身攜帶兵刃,只不過能否使用要看對手的意願,對方若不準,那彼此便只能選這兵器架上的兵刃才行。
石闖站在臺上,一臉無奈。
“蘇公子,想不到在下竟會與您碰上。”他說道。
蘇澈點頭,“全力以赴就好。”
石闖撓了撓頭,看了他手上的長劍一眼,“那個,要不咱用下邊的兵器?”
他想的,是如蘇澈這般出身之人,手上兵刃自然是利器寶兵,他們若是對上,必然是吃虧的。
蘇澈點頭,將劍系在腰間,“我不出此劍,若用,則爲輸。”
那軍卒點點頭,朝一旁退了。
石闖從兵器架上選了一根長棍,蘇澈選的是木劍。
“蘇公子這是在讓我啊。”石闖笑了笑。
可話雖如此,但他眼裡卻沒什麼笑意,甚至多的是凝重和無奈。
之前有關對方的議論他當然也是聽過,一連八場全然是與他們這類寒門出身的人交手,且沒遇到過朝廷或是江湖出身的人。
而所有人都是上臺便認輸,所以現在他們幾乎都認爲,是對方仗了蘇定遠的關係。是爲這位蘇公子在此番武舉開路,搏個名聲,日後‘名正言順’地入軍中,或是繼承那少將軍的位子。
莫說是石闖所認識的人不滿,就連那些世家宗族之後,都對蘇澈此舉不滿,連帶着對蘇定遠更是埋怨。
而或許旁人會認爲這是蘇家的小動作,但石闖不會,因爲他素來敬重蘇定遠的爲人,知道其人行事光明磊落,自是不會做這種徇私舞弊的事情的。
石闖不去想個中原因,究竟是巧合還是真有人爲,他想的,就是拼盡全力。
他不想再當苦力了,那種一眼就能看到頭,終生沒有出息的路,他不想再走了。
所以,他纔會參加武舉,靠着早年拾得的那門功法,他堅持到了現在。
而就算這一場會敗,他也不會放棄。
因爲他已經站在了這裡,站在了自己最敬重的人的後輩面前,所以他才更想去證明。
萬般念頭只在幾息之間,當那持令旗的士卒一聲令下,石闖雙手持棍,沉喝一聲,便當先出手。
他的棍法無章,大開大合,一棍掃出,威力且待兩說,只是這股氣勢,竟給人一種一棍蕩清寰宇的錯覺!
蘇澈眼帶讚賞,只這一下,對方便是今日武舉寒門中人裡的佼佼者。
蘇澈側身,也不見什麼動作,身形便出現在石闖側邊,在他還未收力變招的時候,長劍遞出,一下點在了對方肋下。
石闖吃痛,臉色一白,氣勢一滯,只覺左邊身子一麻,竟是半點力氣也使不上了。
蘇澈在方纔便看得分明,對方氣海未通,只是純粹的外家武功,這種練法除非能外功大成,否則會被通內炁之人剋制得死死的。
因爲石闖只有「力」,卻沒有丹田氣海而生的「勁」。
蘇澈收劍。
石闖顫抖了幾息,有些哆嗦的左臂纔有了知覺,而後重新握棍。
“還打?”蘇澈疑惑。
“來!”石闖深呼吸幾次,這回他並不主動出擊,反而打算採取防守。
一寸長一寸強,他想的是用迂迴戰術,等蘇澈露出破綻後再開展連番攻勢。
可任憑石闖如何看,站在眼前的人渾身都是破綻,又好像攻防一體,毫無破綻。
汗水從他的額頭淌下,他的內心不免地變得有些急躁。
蘇澈手腕一動,再次出劍,石闖下意識舉棍去擋,可那木劍就如毒蛇一樣穿過棍下的空擋,直接點在了他的胸膛上。
石闖噔噔後退兩步,然後捂着胸膛大口喘氣。
蘇澈有留手,可眼前的漢子的確不能稱爲他的對手。
兩人交手來往異常簡單,簡單到臺下的人鬨笑一片。
“那土鱉還打什麼啊,直接下來得了。”
“就是,這擺明了是給某人來送的,還裝的這麼像。”
“趕緊的吧,我看啊,直接點他爲解元吧!”
“哈哈。”
其中自然是有人在煽風點火,渾水摸魚。
只不過寒門和宗族向來關係不睦,此番又是他們吃虧,這無論言行還是態度自然都很是惡劣。
他們不會去想是不是有人利用,而是覺得事實就擺在面前,他們都看到了。
……
“真是一幫蠢貨。”萬花樓打了個哈欠。
尹蓮童搖頭,寒門之中自然不盡然全是蠢貨,可長久以來的壓迫和生活環境讓他們比常人更爲敏感,尤其是涉及到尊嚴的層次,他們就像是炸毛的家貓一樣。
可事實上,正因爲此,他們才更容易被人利用,寒門學子是這樣,寒門武夫亦如此,他們世世代代都難以出頭,所以纔有‘寒門無貴子’之說。
這天下的一切,也牢牢被世家門派把持在手上。
蘇澈沒在意這些,只是看着重新握棍的石闖,微微皺眉,“你不是我的對手。”
“我知道。”石闖笑了笑,笑容略有幾分慘淡,“我只想知道跟您的差距究竟有多大。”
蘇澈默然片刻,忽然明白了。
對方這是想幫自己啊。
讓自己以他爲墊腳石,無須使出全力,只是施展出幾手真本事,讓臺下的人,讓那些別有心思的人看看,看他蘇某人蔘加武舉並非是靠下作手段,而是憑自身的武功。
這是對方,想幫自己正名。
蘇澈無聲一笑,道:“謝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