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九章 加約拉之夢(上)

瑪利.曼奇尼是被一陣古怪的叫聲喚醒的。

首先跳到她腦子裡的是塞壬這個名詞,塞壬是飛翔在海上的人面鳥,在她還是個孩子的時候,這種魔鳥在加約拉島的曼奇尼堡附近十分常見,也是她最喜歡的一種魔鳥。後來因爲她的一個堂弟無緣無故地受到了這種鳥類不間斷的襲擊,加約拉島的巫師們就對這種鳥兒進行了圍剿,不過幾年,她就只能在魔藥原料的儲藏室或是標本室,又或是瘋癲巫師的帽子上可以看到這種鳥類的蹤跡了。

她一邊驚奇於自己竟然沒有死掉,或是受到嚴重的傷害,詛咒或是失去意識,一邊坐了起來,她發現這並不是她在巴士底獄的房間,不,確切地說,這是她以爲自己早已忘記的——在加約拉島上,曼奇尼堡裡,屬於她……等等,她跳下牀,赤着雙腳走到窗前,由細細的鉛條與彩色小塊玻璃組合而成的梅林像見到她靠近窗戶,就動了起來,讓出大塊的透明視野,好讓她看到外面的景象。

瑪利僵硬了一下,她想起這是哪裡了,這裡應該是屬於她父親,更正確地說,屬於曼奇尼家族大家長的房間。作爲女兒,她就算得到了父親最多的寵愛也只來過這裡寥寥數次,但這裡留給她的印象尤其的深,深到她馬上就能回憶起每一個細節。

她的腳下傳來暖融融毛茸茸的觸覺,不用低頭瑪利也記得自己的父親用獅鷲的皮毛來做地毯,施加了魔法後,它會在冬日散發出柔和的熱量,她的腳趾在皮毛間蜷起,與此同時,那些喚醒了她的聲音正在遠去,玻璃上掠過黑色的影子,曼奇尼的女兒擡頭望去,看到成羣的夢魘正在降落。

如曼奇尼這樣的家族擁有夢魘並不奇怪,但在瑪利的印象中,自矜身份的父親與叔伯們從不直接乘坐夢魘,出行的時候只會選擇夢魘拉拽的馬車——這裡也有曼奇尼的巫師們已經沒有那個自信可以控制得住夢魘的緣故——夢魘是種性情暴戾、魔力強盛,喜好血肉(尤其是巫師血肉)的魔怪,只是乘坐馬車的話,巫師們可以用傀儡或是僱傭別人來充當車伕,同時車廂也是一層強力的屏障,但直接騎乘……夢魘如果察覺到騎手的虛弱或是膽怯,它們會把他甩下馬背,踩踏他的胸膛,撕開他的喉嚨,痛痛快快地大快朵頤一番。

當一匹最爲強壯並且裝飾着華美馬具的夢魘盤旋着落在碧草如茵的斜坡上時,瑪利下意識地握住了用來施法的袋子和魔杖,她也不知道它們是什麼時候出現的,但她可以清楚地感覺到來人並非她的父親、叔伯與堂兄弟,但不知爲何,另一種輕微的快樂與期待從她心中升起,促使她傾向窗戶,將面孔靠在冰冷的玻璃上。

她看到了,來人……

那是她的丈夫,加約拉大公路易.迪厄多內.波旁。

——————

加約拉大公從夢魘上一躍而下,夢魘原本就要比普通馬匹更高大,這匹夢魘的肩高几乎與路易的身高平齊,巫師嫺熟地從掛在馬鞍邊的布囊裡抓出一些用朗姆酒浸漬過的魚肉塞到坐騎滿是獠牙的嘴裡,夢魘滿意地咀嚼起來,任憑膽戰心驚的隨從把它牽走。

在路易統治加約拉之前,巫師們偏好用凡人的肉——就是那些勞累而死的傀儡、無魂屍之類的東西來餵養夢魘,以此來恐嚇敵人以及滿足自己不可告人的慾望,但路易不愛弄這些花樣,事實上夢魘也不太喜歡凡人的血肉——它們只喜歡巫師的,如果沒有巫師,那麼那些具有魔力的野獸或是深海魚魚肉也行——在很久之前,島嶼上依然滿是怪物的時候,它們儘可以自給自足,但隨着沒有被人類踏足過的荒野越來越少,魔法也在消退和離去,它們的獵物越來越少,最終只得依賴巫師的豢養。

路易也爲它們的飼料頭痛過一段時間,直到有一條巨大的深海魚被捲上海島。

夢魘們吃魚,或者說,所有的具魔力的血肉它們都喜歡,但它們無法投入深海捕獵,巫師們倒是可以,另外深海的魔法殘留也要比陸地上更多,具有魔力的生物也更多。路易麾下有一千名巫師就此晝夜不息地在無光的深海中狩獵,他們讓加約拉的波旁家族有了令任何一個裡世界的家族都無法抵禦的空中騎兵軍團。

據說這位野心勃勃的後來者還在籌建一個馳騁於陸地上的奇美拉軍團,只是奇美拉的胃口是獅鷲或是夢魘的三倍,對魚肉也不太感興趣,所以這暫時還是一個想法——但只要加約拉大公能夠找到辦法,他總能找到辦法,裡世界就要迎來又一場浩劫。

他的敵人們對他充滿了仇恨與忌憚,但在加約拉島上,加約拉大公是如同梅林一般受到尊敬與愛戴的人物。他改變了這座曾經等級森嚴,凡人被視作牲畜,吸血鬼與狼人被視作動物,普通巫師被視作基石的島嶼,大家族與議會忌憚的東西一概不被他放在眼裡,他有膽量,也有智謀,更有力量。

曼奇尼家族的大家長大概從未有過這樣瘋狂的猜測——路易從一個對裡世界一知半解的凡人走到加約拉或是三分之一個裡世界的無冕之王,也用了二十年不到的時間而已,哪怕他曾經是個國王。那時候曼奇尼的巫師們仍然不覺得他會是一個多麼值得敬畏的存在——也許是因爲那時候他快死了。

曼奇尼家族當時與真正掌控法國的馬紮然主教勾結在一起,出於私心,他們並不希望看到王座上坐着一個性情強硬的國王,他們隱瞞了國王能夠從致命的詛咒中痊癒的事實,設法將路易的弟弟菲利普推上了王座,也就是現在的腓力七世。

他們不久之後就後悔了,雖然王弟菲利普成了新王,但他與原先的國王路易十四的兄弟之情並未受到破壞,而路易.迪厄多內.波旁也不曾因爲失去了世俗的王位,身處陌生且對其不懷好意的環境中而茫然失措,他迅速地找尋到了自己的位置——一開始的時候,人們對他沒多少提防——當然,也是因爲如路易這樣覺醒的很晚,又是在外物的催化下覺醒的巫師很少會顯露出強大的魔力。巫師中的血統歧視可比凡人強烈得多了。

最初的幾年,路易彷彿也在證明這點,他缺乏一個巫師,他們是指,在裡世界出生與長大的巫師對魔法與生俱來的理解與信任,他笨拙的施法讓人發笑……不過曼奇尼家族還是給了他一個議會席位與一座巨大的宅邸,不管怎麼說,他還是法國國王的兄弟,腓力七世就算是爲了自己的兄長,也要保證曼奇尼家族在他的朝廷與宮廷裡有着毋庸置疑的顯赫地位。

誰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路易.迪厄多內.波旁成爲了中低層巫師,那些年輕的,敏銳的,熱烈的巫師們所崇拜與臣服的對象,他們就像是臣民侍奉國王那樣侍奉波旁,而這個外來者在最後一刻方纔顯露的,巨大而危險的魔力,更是成爲了一枚令得局勢完全傾倒的砝碼。

當時身在巴黎的腓力七世與他的兄長同時發動了對裡世界的戰爭,曼奇尼家族與其附庸的成員凡是在巴黎的,全都進了宗教裁判所,凡是在加約拉的,不是被路易化身的火焰巨龍吞噬,就是被他的巫師侍從殺死或是拘捕——不過就算是被拘捕,最後也不免一死——他們唯一可以慶幸一下的是,自從路易執政之後,將巫師用來砌牆的行爲就被終止了。

僅有的,安然無恙的曼奇尼家族成員只有瑪利.曼奇尼,還有她與路易的孩子。。

不過這並不值得驚訝,瑪利.曼奇尼坐在牀上想道,她是路易的妻子,又是他的將軍與密探,她從未迷茫和猶豫過——從路易爲了她留在裡世界的那一刻起,她就發誓要將一切奉獻給了他,他失去了一頂王冠,她就要還給他一頂。

她都想起來了。

路易執政二十年,作爲一個公正而又嚴明的統治者,又有腓力七世的支持,他不但成功地取代了大家族與魔法議會在普通巫師中的統治地位,還向加約拉之外的裡世界發起了挑戰,這讓一些墨守成規的老傢伙們感到難堪與不滿——不同於巫師們的一貫保守做法,路易的性格更爲開放與大膽,他努力讓每個巫師走出去,而不是困守在加約拉相互傾軋,而走出去的巫師則受到腓力七世的歡迎與容留,表世界的資源,裡世界的魔法如同水流一般彼此交融,互通有無,曾經不爲人知卻又不容違背的規則與律法在兩兄弟的面前都成了一紙空文。

當然,別說是那些裡世界的大家族,就連羅馬教會也因此大發雷霆過,他們甚至在不久前才威脅過腓力七世要將其罰出教門——但加約拉大公(雖然這個封號暫時還未在表世界得到公認)路易的刀劍立即指向了羅馬——羅馬教會確實掌握着裡世界的一部分力量,與巫師們也有往來和交易,但不知道從何時開始,加約拉大公與三處宗教裁判所的大審判長暗中達成了盟約——還有幾處的宗教裁判所也保持着觀望與中立態度……最麻煩的是,與腓力七世還有加約拉大公不同,羅馬教會並不情願讓他們的教衆知曉與接觸到真正的裡世界。

這也許和他們的上層,從教皇到紅衣主教,幾乎全都是凡人有關——他們好不容易纔從巫師手中奪走權力,又怎麼會允許他們輕易取回?他們的猶疑最終達成了一種微妙的平衡,他們和加約拉大公談判,要讓一切恢復原樣,但用膝蓋想也知道這不可能。

裡世界確實富饒而特殊,但它是真實存在的,也就是說,資源不可能永不匱乏,在巫師的人口膨脹到極限之後,裡世界就無法保持原先的平靜與孤立。

首先受到傷害,逼迫與驅逐的是原先在這裡的魔怪,之後是如裁判所教士的家族(令人吃驚,但他們確實與他們的敵人共處一地),再來就是狼人、吸血鬼,最後是普通的巫師,在階級愈發鮮明的同時,每個人能夠分到的東西也越來越少……與此同時,巫師中的大家族在竭盡全力尋找出路(只有他們的的時候,也在壓抑與限制普通巫師與外界的連通——因爲後者正是他們的燃料與籌碼,沒了他們,那些在彈丸之地高高在上的人們也不過是些可有可無的小玩意兒罷了。

加約拉大公之所以受到普通巫師的崇拜與擁護,也是因爲他不那麼貪婪,也不那麼目光短淺,他從不曾將自己侷限在一個加約拉島上——他就和每一個偉大的君王那樣善於做出必需且得當的犧牲,他也曾是個國王,因此沒有強烈的虛榮心,對頭銜或是榮耀毫無興趣,看重實質的利益勝過一切,這讓羅馬教會之前玩過的所有把戲都很難得逞……

羅馬教會做出了怎樣的讓步,瑪利暫時不得而知,她想起自己正身懷有孕,所以纔會留在島上休養,而不是與自己的丈夫與主人一同遠征低地。

門外的聲音紛亂、吵鬧到安靜用了幾分鐘的時間,路易的周圍必然簇擁着很多人,他們需要他的智慧,需要他的指引,他的庇護與他的姓氏——不是曼奇尼,而是波旁。不過這種時候,路易會溫和地遣走他們,他一直很注重個人空間,不會把阿諛奉承與虛情假意帶進他與瑪利的居室。

“瑪利。”

加約拉大公走進房間,瑪利恍惚間想起,她有個很愛她的丈夫,他們沒有依照傳統分開兩個房間,一直同起同臥,就算是路易成了加約拉大公也是如此。

“盧西……”瑪利問道,“盧西呢?”她隱約記得自己與路易的長子應該有另一個名字,但最後她想起來了,他們的長子是盧西安諾,他已經成年,之前和路易一起遠征。

“他留在腓力七世身邊,”路易撫摸着她的頭髮:“放心,一切都很好,國王的身邊總是最安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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