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說出圖片中動物的種類。”
“獅子。”
……
“大韓民國成立的時間是?”
“1946年8月5日。”
……
“你的出生地是哪裡?”
“……我記不得了……”
圓珠筆在紙面上輕輕滑過,沙沙作響的聲音讓本就空曠的診室顯得有些靜謐。宋鍾赫敷衍地回答着醫生無聊的提問,漸漸把腦子放空。
從甦醒到現在,時間已經過去整整兩天了。
那天在病房,宋鍾赫坦然地說出了自己失憶的消息。雖然哥哥宋鍾基對此驚訝無比,但是在反覆確認,弟弟不是在和自己開玩笑之後,他還是很快地接受了這個事實。兩個人的關係也從一開始的尷尬變得融洽了些。哥哥對自己發自內心的擔心和關愛,宋鍾赫都看在眼裡,也讓他迅速地代入了弟弟的身份。
宋鍾基因爲拍戲的緣故,不能留下來照顧弟弟,這幾天也只是抽空來探望他一眼。宋鍾赫的飲食起居,全靠尹護士照顧。
今天也是,尹護士等不及宋鍾赫再恢復地好一些,可以自如地下地行走,就非要拉着他來腦科檢查一下,確認腦中血塊的狀況。
“宋醫生?宋鍾赫xi?”聲音似乎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宋鍾赫回過神來,醫生正面露擔心地盯着自己。他趕緊安慰地笑笑:“沒關係,尹醫生,我沒事的。”
尹醫生仔細看看宋鍾赫的臉色,確認他真的沒有出什麼狀況後走過去打開房門。尹護士稍稍鞠躬後快步進來,坐在宋鍾赫的身邊,面無表情地等待醫生解釋病情。但是她的雙手卻緊緊攥拳,放在兩膝上。
宋鍾赫很是哭笑不得。明明是自己失憶,爲什麼這位護士的表現卻好像是他得病似的。但是這種真正把自己當做本人一樣來擔心的表現還是讓宋鍾赫感到一陣暖心。
尹宥基眯着雙眼,仔細地審讀了一邊方纔宋鍾赫所做的測試回答,沉吟半晌說道:“經過我的診斷,可以確定宋醫生患的是解離性記憶喪失,也就是我們通常所說的失憶症。”
尹護士放在雙膝上的手一緊,問話的聲音有點乾澀:“可以治好嗎?”
尹宥基掏出一方手絹,摘下眼鏡仔細地擦拭着,目光低垂避開尹護士的視線:“惠美啊,你也知道,失憶症是很難通過具體的臨牀治療來治癒的。尤其腦部CT的結果顯示,宋醫生是由於車禍中受傷,血塊壓迫神經引起身體病變纔會導致失憶。除非手術除掉淤積的血塊,否則只能通過讓患者接觸失憶之前的事物,用熟悉的東西和經歷來刺激他,看看能否回憶起一些什麼了。”
“那——”“惠美啊,不要再問了。”
尹慧美側過頭來,看着溫聲阻止自己繼續問下去的宋鍾赫,眼神中帶着一點疑問。宋鍾赫的目光很是堅定,讓尹惠美暫時放棄了繼續詢問的打算。她默默地站起身,向尹宥基鞠躬致禮,推着宋鍾赫的輪椅退了出來。
走在醫院的走廊上,輪椅滾過地磚,發出骨碌碌的響聲。尹惠美一言不發。
“怎麼,生氣了?”察覺到氣氛有些僵,宋鍾赫試圖活躍一下。
尹惠美停下腳步,鬆開推着輪椅的手,挽了下耳側的頭髮,低聲開口:“剛剛,爲什麼不讓我繼續問下去?”
宋鍾赫轉動輪椅,面對尹惠美。
這孩子,是真的關心我啊。
看着惠美眼中小小的不滿,宋鍾赫抿嘴一笑,淡然說道:“有什麼好問的。等身體條件允許之後,做手術把血塊消掉,到時候如果還沒有恢復記憶的話,再繼續想辦法就好了。”
“這麼簡單嗎?”尹惠美低下了頭,厚厚的劉海兒垂下,讓宋鍾赫看不清她的表情:“那你爲什麼,情願呆在病房裡,也不願意走出來呢。”
宋鍾赫臉上的表情一僵:“惠美啊……”
“兩天了,你一直呆在病房裡,哪怕是可以下地走動了,都沒有打開房門,到走廊上去活動一下。”尹惠美擡起頭來,眼神中泛着一點亮光:“你,分明是在抗拒這個世界。
宋鍾赫張了張嘴,沒有說話。
惠美說得對,自己,是在抗拒這個世界。
失去了所有的記憶,忘卻了過去的一切。儘管現在有哥哥照顧自己,但是這個世界,對宋鍾赫來說,還是充滿了陌生。
陌生的環境,陌生的人,陌生的身份,這一切,都讓宋鍾赫感到無所適從。
矛盾地想要去接受,但是因未知而帶來的恐懼和不安全感,讓宋鍾赫本能地選擇逃避。儘管他知道,這樣做並沒有什麼好處,但是還是自欺欺人地,把自己關在厚厚的堡壘之中,以一副樂觀的態度假示於人。
然而心中的小人卻哭泣着大聲呼喊,乞求着能有人來幫助自己走出去。
走出心中的迷宮,去接受這個世界。
宋鍾赫沉默片刻,搖動輪椅,走到尹惠美面前,握住了她垂在身側的手語氣和緩地說着。
“惠美啊,我知道你是在擔心我。放心吧,我會好好努力,轉變自己的心態,接受現實的。所以說,不要再讓自己不高興了。答應我,可以嗎?”
等了半天,沒有等到尹惠美的回答,宋鍾赫疑惑地擡頭看她。
尹惠美的臉上掛着一片很是可疑的紅暈。察覺到宋鍾赫在看自己,她趕緊捂住了臉,結結巴巴地說道:“什麼?那,那個,好的。我知道了。”
說罷,尹惠美走到宋鍾赫的背後,推動輪椅,腳步很快地前進着。
“惠美啊,你的臉很紅,哪裡不舒服嗎?”
“阿,阿尼,就是,就是有點熱而已。”
“啊,是,我也感覺到了,今年的秋天的確有點熱。”
“是,是吧。”
“惠美啊,午飯給我打一點肉好嗎?”
“安對喲,oppa忘了醫生的囑咐了嗎?術後一個星期,不要吃葷腥,要多吃清淡的事物!”
“……oppa嗎?惠美啊,你叫我oppa嗎?再叫一次!”
“……”
一路上,儘管尹惠美再未做迴應,宋鍾赫還是言語中小小地調笑着她。知道小姑娘有點惱羞成怒地把輪椅一停,宋鍾赫方纔作罷。擡眼一看,已經到達病房的走廊了。離了老遠就可以看到,有個陌生男人正站在宋鍾赫病房的門口,隔着玻璃向裡張望。尹惠美心下警惕,主動給宋鍾赫解釋道:“這兩天你的車禍鬧得很大,一同受傷的還有少女時代的成員崔秀英,所以媒體都在追蹤採訪這次的惡性事故。雖然肇事者已經被警方找到,但她目前還沒有開口。醫院裡已經出現好幾個溜進來想要採訪的記者了,我不在的時候,你自己也要多留心。”宋鍾赫點點頭應下。
隨着輪椅逐漸靠近病房,那個男子的注意力也被這邊吸引,看到還坐在輪椅上的宋鍾赫,他的眼中閃過了一絲瞭然,緊走兩步迎了上來。
“請問是宋鍾赫先生嗎?”
“對不起,請問你是哪家報社的?”男子的問題被尹惠美禮貌地打斷,反客爲主地問道。
“額,誒?”男子似乎沒想到這麼快就被拆穿身份,愕然地張口結舌應不上來。尹惠美進一步問道:“雖然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在警方的調查結果沒有出來之前,宋鍾赫xi拒絕接受採訪。患者的身體還需要調養,請您諒解。”
宋鍾赫有點吃驚地看着不卑不亢,有理有節的尹惠美,眼前進退自如,氣場強大的人,還是剛剛被自己調戲地臉紅的小護士嗎?
男子終於明白了什麼,眼神中滿是被誤會的荒唐和可笑:“阿尼,您是把我誤會成記者了嗎?”
“怎麼,到這時侯還打算不承認嗎?”尹惠美的臉色也沉了下來,上下打量着男子:“揹包裡應該放着錄音機吧?或者身上的鈕釦是隱形攝像機?請您離開吧,再這樣我就要叫保全了。”
男子看氣氛有些僵持,無奈地把身後的揹包拉到胸前,從側面掏出一本證件:“您好,我是鄭秀宇,首爾地檢三級檢察官。這次是想‘8.28’車禍的具體經過,爲宋鍾赫xi做一份筆錄。”
看着眼前明晃晃的木槿花,尹惠美和宋鍾赫對視一眼,都有些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