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回來的時候,已經到了吃飯時間,跟着父親走出那扇鐵柵欄門的時候,賈冰才發現,眼前的學校已然變成了一個飯菜交易市場!從學校大門開始,連接到影壁牆,甚至延伸到操場,擠滿了賣飯的小販和買飯的學生們。熙熙攘攘的熱鬧場面就像村裡的集市一樣。小販們把粥盛在打水用的桶裡,臉盆似的盆裡盛着剛出鍋的炒菜。什麼炒白菜、土豆絲、燒茄子、鹽黃瓜、炒菜花……前面放上一條板凳,菜盆子就擱在上面,旁邊的地上放着一桶的米湯。這些小販們都是村裡的農民,先前只是在農閒的時候,做上一些飯菜拿到學校去賣。後來有人就發現,做飯挑到學校裡賣掙錢比起種地來快多了。於是他們乾脆把自己的田地租出去,自己操起這種買賣來。小販們爲了招徠顧客,使勁地吆喝着自己家的飯菜如何如何的好吃又便宜,學生們則會把各家的飯菜都看一遍才決定在哪家買。
父子倆擠到一家靠近宿舍小院的攤位前,這家的攤主是個老婦人,僅有一盆炒菜花和一桶小米粥賣。
“你這的飯怎麼賣?”父親問。
“新來的吧?我的菜不像別家的用水煮,我的菜全是用油炒出來,保準好吃!這菜花一毛錢一勺!小米湯一毛半勺!”
準確的說,用來舀米湯的應該叫做瓢,因爲他要比盛菜用的勺子大上好幾圈。
“你這沒有米飯或者饅頭賣麼?”
“沒有,我這隻有這些,賣米飯的,賣饅頭的都在影壁牆後頭!”
往南繞過影壁牆,大講臺的東邊有兩家賣饅頭的。大簸籮上面蓋着一條白薄被,下面就是又白有大的熱饅頭,簸籮的一角一根鐵絲拴着一沓食品塑料袋。
簸籮放在講臺上。女主人站在臺下正忙着給一個學生撿饅頭。離她不遠的南邊另一家賣饅頭的也很忙活,不同的是他家的饅頭不是放在簸籮裡,也許是怕麻煩的原因,他們乾脆把蒸饅頭的鑄鐵籠屜都搬了過來。七八個大籠屜摞在一起冒着熱氣。旁邊,空下來的好幾個籠屜歪歪扭扭的靠在一起。這時候正是學生們打飯的時候,他們哪有多餘的時間去整理它們。他家的饅頭不是圓的,而是那種把面揉成長條,用刀切成塊後,直接蒸的。入籠屜的時候並不把饅頭分開,而是整條放進籠屜裡。蒸熟後,籠屜裡的饅頭依舊是連在一起的長條狀,只要用手一掰饅頭就分開了。
這家的饅頭顯然比別家賣的好,很多學生寧可排隊多等上一會兒也不願到另一家去買。籠屜的南側,停着一輛破舊的農用三輪車。車上也摞滿了蒸饅頭用的鐵籠屜。但這些籠屜裡放的可不是饅頭,而是幾十個對口扣着的大瓷碗。蒸熟了的米飯就盛在大瓷碗裡面。一個三十多歲瘦瘦的男人快速地揭開籠屜罩子。一股熱氣瞬間就騰了出來,像是一條遊走的白龍,呼啦啦騰空而起消失在空氣中。這個男人很瘦,高個兒頭,一雙大眼睛在蓬亂的頭髮下面倒顯得格外有神。長下巴高鼻樑,塌陷兩腮使下頜骨顯得特別突出。長下巴上稀稀拉拉地掛着幾根鬍子。賈冰覺得這人有點像日本動畫片裡的一個人物,只是人物的名字一時記不起來了。只見他熟練的把籠屜裡對扣着的大瓷碗分開,露出裡面香噴噴冒着熱氣的米飯。在家裡母親做的米飯都是先在鍋裡把米煮好,然後用罩籬把米撈進盆裡,再用沾過米湯的勺子用力把米飯壓實,最後還要蓋上蓋子,悶上十幾分鍾。這樣做出來的米飯就會軟乎乎特別香特別好吃。這些蒸的米飯賈冰是不喜歡吃的,他總覺得蒸熟的米粒還是會很硬,嚼起來費勁不說,稻米的清香也沒有。買米飯的學生很多,老闆老闆娘忙不過來,有些學生就自己動手。盛米飯的碗不能帶走,要裝進食用塑料袋裡。不過要是跟老闆熟的話,碗可以帶去宿舍,等吃完米飯再給老闆送回來。旁邊一個小女孩在忙着收錢。一碗米飯五毛錢,小女孩收錢找錢的動作熟練而快速。後來賈冰才知道,她叫於晶也是今年新入學的新生,跟自己也在一個班。
吃過午飯,父親把從食堂換回來的飯票交給賈冰。這些飯票賈冰認出來,是用家裡做桌布用的軟塑料紙做的。這種塑料紙比一般的要厚點,有伸展性的那種,比火柴盒窄點,又比火柴盒長,紅顏色的上面印着一元,黃顏色是四角的,淺藍色的是一角的。由於下午地裡還有農活兒,父親囑咐賈冰幾句話就回去了。
吃過午飯以後,賈冰便回到宿舍,新生們相互並不熟悉,大家都不怎麼說話,各自坐在自己的鋪位上等着下午開班會。有幾個比較開朗外向就開始主動跟自己身邊的新同學介紹自己,問問對方是哪個村的啊?入學考試考多少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