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學報到的第一天,當班主任點到葉姵的名字的時候,賈冰就已經相信王豔傑說的是實話了。那個空蕩蕩的座位上一直到開學很久都沒有出現學號爲31的那個叫做葉姵的人。賈冰每天看着那個空座位,一種被欺騙的感覺越發強烈。他曾經設想過他和葉姵的無數種的分手方式,卻沒有想到最後會是這樣的一個結果。葉姵選擇了離開,離開的悄無聲息。就像是夜空裡的一顆流星,劃過時璀璨奪目,消失的不留痕跡,賈冰甚至懷疑她那顆流星是否真的存在過。可是她並不是流星,更不可能消失的無影無蹤。賈冰知道她就在那裡,一個叫做縣中的學校,他做不到若無其事,因爲這裡不是廣袤的夜空,他們更不是劃過夜空的流星。其實在心底賈冰還在希望有那麼一天,葉姵可以出現,站在他的面前給他一個解釋。賈冰很清楚,他介意的不是她給的解釋本身,他耿耿於懷的是她敢不敢給他一個解釋。
在一個初冬的夜裡,賈冰終於還是沒有忍住給遠在縣中的葉姵寫了一封信。在信裡他只寫了兩句話:從開始到結束----109天。爲了這109天,你真的沒有什麼想給我說的了嗎?他知道,從他提起筆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經輸掉,不僅輸給了葉姵也輸給了他自己。
葉姵的回信很快就到了賈冰的手裡。這次她沒有像先前那樣直接在賈冰的信紙上寫回信,而是用自己從筆記本上撕下來的兩頁紙寫的。雖然信紙的一邊用小刀子裁過,能夠看得出來,剪裁的技術很一般,至少那把刀子很一般。因爲裁過的那條邊線扭扭曲曲還有幾處因爲沒有徹底裁開而向上捲起。回信是用鉛筆寫的,賈冰給自己的解釋是葉姵希望他看完以後就把它用橡皮擦掉,這樣它們就像從來沒有存在過一樣。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我知道無論我現在怎麼道歉,你都不會原諒我的!可是我還是要對你說對不起!
我知道一開始我就錯了,我以爲只要我悄悄的離開,你找不到我,你就會明白我的苦衷,就會把我忘了。或者很久以後即使你知道我在縣中讀高中,你也會明白我的無奈而接受這個事實。這些日子你的心裡一定很痛苦,痛苦得遠遠超過我所承受的痛苦。請你原諒我的自私,因爲我的自私讓你的心備受煎熬。因爲我真的沒有勇氣去面對你,我害怕看到你傷心的眼睛,更害怕看到你以後我就控制不住自己。
請你相信我依然愛你,我這樣做也是不得已的。因爲那天我才發現我的家人對我抱了多麼大的希望啊!我真的不忍心辜負了他們,做一個不孝的孩子。一邊是深愛的你,一邊是深愛我的父母,我的叔叔,我的哥哥……或許我們從一開始就是錯的,或許我們本來就本應該開始。人生最痛苦的事情也許就是面對這樣的選擇吧!有些事情我們真的無能爲力。原諒我的自私。
在此,請你一定要幸福!
信的開頭沒有稱呼,結尾也沒有署名。信讀到一半,賈冰就感覺兩股熱淚像泉涌似的在臉上流淌。他不知道自己爲什麼哭,他不想承認自己爲什麼哭。他感覺自己哭得像個不顧羞澀的小姑娘。可是他怎麼能控制得住它們呢,他索性就讓它們肆意地流淌吧。讓它們劃過臉頰,打溼衣裳。讓它們從自己那顆痛苦的心裡徹底流乾淨。等它們淌夠了,它們自然就會停下來。賈冰把信重新裝進信封裡,然後把它夾進日記本里。他知道葉姵之所以沒有寫稱呼和署名,就是在告訴自己把她忘掉。可賈冰現在還不想那麼做,或許葉姵根本就是沒有那個意思,或許她認爲稱呼和署名在他倆之間沒有必要,或許還有一個或許,那個或許只有葉姵她自己知道。他也不清楚自己心底那個連自己都不清楚的或許後面應該是個什麼樣的藉口。
五分鐘後,也許是三分鐘後,賈冰把那封夾進日記本的信取了出來。他在小賣部裡買了盒火柴,然後徑直走進學校最偏僻的男生廁所。他把葉姵寫給他的那封信點燃。看着那一頁紙在一團紅色的火焰裡打着滾扭曲着變成黑色,又被一道火圈染成白色。紙上的字跡突然變得清晰起來,繼而隨着那道火圈縮成一團紙灰。一陣風吹來,那團白色的東西便隨着它滾進便池,它像漏了洞的漁船,慢慢地,侵進污水裡,永遠地消失了。
在這段懵懂的愛情裡,或許沒有對錯。因爲它從一開始就是一個謊言,一個賈冰自以爲美麗的稚嫩的謊言。只是這個謊言還沒等到被揭穿的那一刻,又換來了另一個欺騙。賈冰知道自己沒有任何權利去痛斥葉姵對自己的背叛,這個所謂的背叛本身就是一個謊言。賈冰設計的那個故事結尾在葉姵那裡被改成了另一種結局。他雖然不心甘情願但卻必須接受它。當那封信化爲灰燼滾進便池信消失的時候,賈冰在心裡默默發誓,他要把這個故事永遠埋進心裡。恨也好,愛也罷,也許就像大人們說的那樣他們這些個孩子還不曾懂得什麼是愛情,更不會明白什麼是因愛而生的傷痛。或許還會有人問起他和葉姵的那些事,或許還有些人需要他去解釋,他能做的就是讓這段關於葉姵的故事畫上句號,永遠地讓它成爲一段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