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這張臉孟永壽再熟悉不過了,這人正是自己的父親,那原本應該躺在殯儀館的冰棺裡的父親。
眼前的人面色烏青,肢體僵硬,穿着一身黑色的壽衣。
孟永壽搞不懂,父親這纔剛剛去世,怎麼會突然就變成怪異?而且還回到了家裡。
說不害怕是假的,眼前的一切讓他四肢一片冰涼,猶如墜入夢裡,顯得那麼不真實。
瘦小的老頭子目光渾濁的看向他,右手緩緩擡起,嘴巴張開,五指聚攏,一點一點的塞進自己張開的嘴裡,把這張嘴撐得大大的,透出一股說不出的恐怖。
孟永壽整個人完全傻了,怔怔地看着這一幕,從內心深處涌起了數不清的寒意,目光根本無法移開。
數秒鐘後,孟老爺子把塞進嘴裡的五指抽了出來,扯出一些類似口涎的懸液,口中含糊不清,說出了兩個字:“我……餓……”
孟永壽整個人嚇得一抖,差點就炸毛了。
他敢肯定,父親已經病逝了,他在醫院裡親眼目睹的,所以眼前這人絕對是怪異。
但一隻怪異,怎麼會知道什麼是餓?
目光往下移,看向老人身後廚臺,只見那裡擺放着況嬸剛剛收拾好正準備要清洗的湯鍋,此刻湯鍋裡面沒有放清水,而是還有一些煮剩的麪條和龍骨湯的殘湯剩水。
孟老爺子剛纔顯然站在湯鍋前,伸手進去打撈着裡面的東西,他的下巴還有一些殘湯不時滴落。
“餓……”
一個模糊的聲音再次從孟老爺子的喉嚨裡發出,並且他伸出另一隻手,對着孟永壽做出一個抓來的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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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永壽整個崩潰了,轉身就要逃,忽然聽見樓梯處傳來了下樓聲,應該是老婆潘雅她們下來了。
被下樓梯的聲音吸引後,他趕緊又回頭一瞧,發現站在廚臺前的孟老爺子已經不見。
“怎麼回事兒?”潘雅的聲音傳來,透着一股說不出的驚恐。
這是一個保養得很好的女子,雖然已經五十多歲,但體態豐腴,皮膚白皙,她的身後畏畏縮縮跟着已經明顯被嚇得不輕的況嬸。
“是……是老爸,回來了!”孟永壽指着屋裡,很費力才說出這句話。
潘雅往屋裡一瞧,沒有見到孟老爺子的身影,但目光移向地面時,隨即發出一聲尖叫。
只見一身黑色壽衣的孟老爺子規規矩矩的平躺在地面,彷彿熟睡一般。
潘雅嚇得趕緊抓住孟永壽的衣袖:“老孟,怎麼回事兒?我害怕,你……你趕緊打電話,打4747 ,快!!!”
她剛纔那一聲尖叫穿透力極強,別墅旁邊的院子裡住的園藝師和清潔工都聽見了聲音,傳出說話聲,並紛紛趕來。
不過孟老爺子的屍體一直躺在地上,這一次彷彿真的死了,再也沒有動過。
在這尖叫聲響起的同時,二樓臥室中正在刷手機的孟永壽的女兒孟婷婷聽見了,她一臉詫異,下牀披了一件睡袍,開啓臥室門走了出去。
這個位置要轉過彎才能看見樓下的情況,視線被遮擋,但能聽見樓下有人說着什麼,且陸陸續續有人趕來。
孟婷婷穿的睡衣有點半透明,這個樣子也不好下樓,她把外面的睡袍緊了緊,扭頭看向臥室的隔壁,那是弟弟孟航的臥室,此刻裡面沒有動靜。
孟婷婷這弟弟就在築化市附近上大學,但因爲家境太好,一顆心基本用在玩上面,考試分數低的離譜,感覺隨便拉個沒讀過書的孩子,胡亂做一通考個分數都比他高。
所以這個時間點這傢伙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睡覺的,基本都是戴着耳機在玩遊戲,孟婷婷推開臥室房門,果然就見這傢伙彎着背、沒有坐相的趴在電腦前。
一副價值5000元的高檔耳機戴在頭上,可想而知他根本聽不見母親在樓下的尖叫。
“小航,剛纔老媽在下面大叫,老爸好像還沒回來,你下去看看什麼情況。”孟婷婷站在門口喊道。
害怕孟航聽不見,她特意加大聲量。
但孟航仍是沒有聽見,趴在那兒雙手不停遊動,腦袋也在輕輕晃動着。
“孟航!”孟婷婷有些惱怒了。
對方仍舊那副模樣,不聞不問。
孟婷婷快步走了過去,伸手一把抓住這傢伙戴在頭上的耳機,正要用力猛扯,忽然眼前的一幕嚇得她一個哆嗦,不由自主的發出尖叫聲,踉蹌後退。
雖然此刻電腦畫面中顯示的是遊戲狀態,但孟航並沒有玩遊戲,他身體前傾,腦袋靠在專用遊戲鍵盤上,伸手正把凸起的鍵位一顆一顆扣下,然後放進嘴裡咀嚼着。
牙齒都迸出了鮮血,順着嘴角流下,但依然在重複着這個動作。
鍵盤桌上散落了大量已經被咬爛的塑料碎片,甚至……還有半截斷掉的牙齒。
此時的孟航雙眼無神,但啃咬鍵盤的動作很粗魯,很瘋狂,彷彿一隻餓極了的瘋狗,大口大口的咬着。
孟婷婷驚慌失措,邊哭邊叫,轉身衝出了孟航的臥室。
……
自從遊戲開始之後,顏駿澤一直在觀察羅克手中的恐懼石。
這顆恐懼石雖然是半透明的,而且還能看見石頭內部清晰的經絡,但在遊戲開始不久,顏駿澤就發現這顆恐懼石有了變化。
先是那些類似經絡的紋路開始慢慢變黑,彷彿被注入了墨水一般,隨後一股淡淡的黑色,逐漸進入了恐懼石內的其他空間,就如墨水被注入水中的感覺,黑色緩緩散開,被稀釋。
“這就是羅克收集的恐懼?!”顏駿澤目光一凝。
羅克知道他在看着自己的恐懼石,提醒道:“你負責驚嚇的曾家,就住在天盟區的高河市,操控屍體從這裡過去只要一晚上就能抵達。爲了節約時間,我建議你現在就必須行動了。”
顏駿澤點頭:“我已經用詭絲鎖定了這家人,每一個人的詭絲分支線體都對應了數具屍體的主線線體。”
“每一個人對應數具屍體?”羅克有些訝異,看着顏駿澤。
顏駿澤點頭:“那麼按照你所描述的,現在這些屍體出現後只能這家人中所對應的人才可以看見,其他路人已經看不見了。”
羅克輕輕點頭。
此時,地下空間裡,至少有二十具在被黑毒侵蝕後保留下來的屍體站了起來,陸陸續續鑽入通往地面的隧洞裡,開始離去。
“什麼?這麼多屍體你全部都要使用?”羅克變得更爲驚訝。
“不然嘞?”顏駿澤苦笑道:“你都已經開始着手驚嚇孟家了,我這些屍體還要花一晚上時間才能走到目的地,數量不整多點,我心裡不踏實啊。”
羅克沒有說話,只是瞥眼看着顏駿澤。
他有種感覺,顏駿澤沒有說實話,如果驚嚇可以用人海戰術就能達到最大恐懼值的話,那就是比誰能控制的怪異多了。
方式方法、氛圍營造、出其不意等手段則全都成了擺設。
以他積累了這麼久的經驗,羅克相信自己的判斷,屍體再多,真正能夠達到驚嚇目的的,可能還沒有一個出其不意帶來的恐懼值大。
顏駿澤知道羅克在注視自己,也肯定不怎麼相信自己,但他也懶得花時間解釋。
羅克這傢伙並不是傻子,反正只要自己一旦着手開始驚嚇曾家,他就什麼都明白了,這根本不是什麼秘密。
他專心致志的控制着行動的屍體,這些屍體排列成隊,一個個緊挨着,有序的在隧洞在爬行,不一會兒就爬出了地下空間。
此時外面的顏駿澤已經爆發了第一次半靈之力,在攝像機的鏡頭下現場表演了手撕青色童屍反殺的戲碼。
所有屍體排列出去的時候,他已經昏迷過去,腦袋轉回了正常位置,還以爲自己死了,絲毫不知道有屍體走出了地下空間,經過他,排隊遠去。
實際上有詭絲的干擾,即便此時外面的顏駿澤沒有昏迷,他也看不見任何屍體。
有了詭絲的完美控制,顏駿澤的觸覺投射在了這些屍體身上,他能感覺到屍體在走路、爬坡的反饋,也能通過任何一具自己正在控制的屍體的視角、看到這些屍體眼中所能看到的一切。
這種感覺很強大、很舒適,只是控制這麼一會兒,顏駿澤就完全投入進去,全身心放在感官被無限放大的一刻。
待這些屍體隊伍上了街後,他直接控制他們開始奔跑起來。
雖說順天市距離高河市不算太遠,但即便這樣跑也要花費一晚上,時間不能耽擱。
而且顏駿澤很清楚,自己費盡心力控制屍體趕去的這個時候,羅克仍可以通過詭絲控制孟家的人,繼續給手中的恐懼石創造源源不斷的恐懼值。
不過出乎意料,羅克並沒有一直驚嚇孟家的人,他放下手中的恐懼石,回到自己爬出來的地洞旁,伸手在裡面搗鼓一陣。
不一會兒拽出一根有白色線頭的詭絲,開始在手中把玩纏繞起來。
纏繞一會兒,直接坐在一旁,彷彿織毛衣一樣將手裡的詭絲很快繞成了一個小團,形成了一個新的詭絲團。
隨即羅克悠哉悠哉的放下這個結成的詭絲團,伸手到洞裡,扯出另外一根詭絲線頭,重複起了上面的動作。
感覺他這樣做就如同普通人閒得無聊的時候,隨手點支菸在一旁解悶一般。
顏駿澤很快發現了這一幕,但他沒有理會,只是全神貫注的控制屍體往目的地靠近。
現在他算知道了,當初順天市的除靈人,也就是黃琛他們接警後趕來豪庭門院的山體公園封鎖現場,除了廣場上被撕碎的青色童屍以外,其他什麼也沒發現。
這不是因爲羅克離開,也不是自己制服了羅克,而是以他們的能力,根本發現不了羅克,就連探靈器都不能。
要不是顏駿澤自帶的時空圖譜可以啓動怪異任務感知,就是他也無法發現羅克的存在,進而完成不了詭絲分支任務。
一晚上的時間過得很快,二十多具屍體在顏駿澤的操控下,陸陸續續來到了高河市的郊外。
雖然一直在操控屍體,但顏駿澤沒有任何疲憊感,相反,他還非常投入,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
等一衆屍體全部進入市裡面,找到隱藏在這裡的曾家地址時,顏駿澤對於屍體的操控熟練度已經上升了很大一截,之前的顧慮沒有了,他反而感覺自己在操控屍體方面,還有更大的上升空間。
達到目的地,第一步算是完成了。
顏駿澤把所有注意力放在如何驚嚇這曾家的人上,按照之前的瞭解,這家人心狠手辣,將鄰居殺害後連夜逃跑,且可以安心生活這麼多年,在膽量方面肯定比普通人要大很多。
所以如果只是單純的驚嚇,雖說對方可能也會害怕,但效果並不見得有多好,顏駿澤被羅克打敗的機率會很大。
鑒於此,他決定按照前世看過的那部恐怖電影,採取一種不一樣的驚嚇方法。
天盟區,高河市。
市北的一座名叫平安小區的老式小區內,曾世友一家人在這裡已經生活近六年。
原本這家人一直住在農村,沒有多少文化,但將鄰居殺害後潛逃,爲了不被發現,什麼工作都做。
期間居無定所,四處躲避,直到六年前才終於定居高河,姓氏沒有變,仍是姓曾,但所有人的名字都已經改掉。
男主人曾世友以前叫什麼已經不得而知,他和妻子一直在工地打零工,曾世友當保安,妻子田曉霞在工地食堂做飯。
當時幫助藏屍的兒子並沒有考上大學,早早就業,在高河一家KTV做吧檯服務員。
平常沒有誰在家裡,但今天湊巧,所有人在前一天晚上都有事回家,在家裡休息了一晚。
第二天曾世友要準點去工地上班,早早起來,跟迷迷糊糊的妻子打了聲招呼。本來也想給兒子說一聲,但兒子的臥室門緊閉,顯然睡得很沉,他沒有去打擾,輕輕關上門出去。
曾世友個子較小,整個人長得精瘦,但行動敏捷,走路步伐很快。
他出門的時候才六點一刻,天剛亮,小區裡沒有多少人起牀,且天氣陰沉沉的,彷彿隨時就會下雨。
出了住宅樓,來到小區院子後,曾世友緊了緊衣領,擡頭看看天色,腦袋往左後方轉去,隨即眼瞳一縮。
只見那個方向的花壇旁,有一個光着上身的老頭站在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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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老頭並不瘦,身上有那麼幾兩肉,只是這種冷颼颼的天氣光着膀子出現在外面,讓人感覺很怪。
曾世友也有些詫異,但他不想去管別人,心想應該是哪個晨練的在冬練三九,當即邁步離去。
走了幾步後,好奇心起,驅使着他扭頭一看,隨即愣了一下。
只見那光着上身的老人並沒有在花壇邊鍛鍊,而是一步一步往他的方向走來,面無表情,目光盯着自己,步伐穩重,但雙臂卻不擺動。
這一幕很古怪。
曾世友皺着眉頭,仔細看了這老頭的臉,發現自己並不認識,甚至也都算不上臉熟。
他幾乎很少回來住,不認識小區的鄰居也很正常。
回過頭,曾世友快步離去,不再管那彷彿在散步的光膀子老頭。
出了小區,附近一家早餐店已經開張營業,曾世友摸了摸肚子,又把手機拿出來看了一眼時間,心想還來得及,遂走進早餐店,要了一屜小籠包,一碗小米粥。
早餐店裡也有其他早起的人在吃早餐,但客人較少,還算安靜。
店老闆的動作很快,曾世友選了一個靠近門口的座位,剛剛坐下沒多久,早就蒸好的一屜小籠包和一碗熱氣騰騰的小米粥就被端上桌。
從筷子筒裡抽出一雙筷子,曾世友夾起一個包子呼呼吹了兩口,塞進嘴裡大快朵頤。
喝了一口粥,再夾起第二個包子時,他猛地一愣,擡頭看向店外。
在不遠處的小區門口,那光着上身的老人緩緩走出,對着早餐店的方向一步步走來,走動的過程中雙手仍然垂直不甩動,目不斜視,直直的盯着坐在早餐店門口處的曾世友。
兩人的距離,越來遠近。
曾世友把筷子放下,自言自語道:“好奇怪的人。”
隨即他提醒身旁不遠處另一個正在吃早餐的人,道:“你看看那老頭,光着上半身,這種天氣也不穿件衣服,就這麼走在街上來了。”
那人擡起頭,眼神迷茫,開口道:“誰?”
“喏。”曾世友伸手一指快要走上早餐店臺階的古怪老人,“就這老人啊,這麼大個人,難道你看……”
話沒說完,那吃早餐的男子道:“這裡哪有人,你-孃的,大清早你不要嚇我啊!”
曾世友當即愣住,就見那古怪老人已經走上臺階,一直沒有甩動的雙手伸出,五指張開,對着自己走來。
同時,這老人嘴脣微張,可以看見嘴裡濃稠的黃色液體粘連着他的上下脣,並且從喉嚨裡發出無意識的啊啊聲。
曾世友當即炸毛,霍地一下站起來,快速後退,撞倒了店裡的數張凳子。
在對方靠近之前,快速閃身,繞過了這行動緩慢的古怪老人,踉踉蹌蹌的跑出早餐店。
一回頭,曾世友發現店裡的所有人都在驚訝的看着自己,卻沒有任何人發現這古怪老人,似乎……真的只有自己才能看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