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對夫妻不像是來談生意的,倒像是來旅遊的,走走停停,碰到風景好的地方,還會叫樂雨幫忙拍一下照,兩人站在一起,歪頭笑,就像是一臉橫肉的綁匪綁架了某集團大小姐索要贖金的照片。
樂雨不覺得煩,反而希望他們看得越多越好,這才能看出落雨閣的價值來。幾百萬買這麼一大塊地,風景又這麼好,超級划算的!
三個人就這樣花了一個上午的時間,把落雨閣逛了個遍。
每到一處,女人總會說要是買過來,以後這裡要這樣這樣改造,這裡擺盆花,那裡掛副畫,男人總會說香香你眼光真好,就這麼辦,交給我了!
這麼大年紀了,叫老婆香香,嗯——
還挺好的。
也許是這對夫妻本來就是這樣相處,樂雨不覺得肉麻,反而羨慕得死去活來。
換成幾個月前,她對這個男人的評價只有三個字:老舔狗。
現在她不這麼想了。
這世上哪有什麼舔不舔的。
只不過是愛而已。
她想起曹石星的名言:我見諸君皆舔狗,料諸君見我應如是。輕輕地嘆了口氣。
然後看遍了所有房間,三人下山,男人走在前面,手拉着那個叫香香的女人,說:“小心。”
香香笑着說:“哪有那麼誇張。走個臺階而已。”
嘴裡嗔怪着,手卻伸出去,交到那男人手裡,兩個人的手就這樣一前一後地連着,搭成了橋,在山路上一蕩一蕩。
好吧。
樂雨已經不是羨慕,而是嫉妒出血了。
打從見面那一刻起,這兩人的手就粘在一起,捨不得分家。
如果是熱戀中的情侶,那還可以理解。
被愛情衝昏頭腦的男女,大腦全被賀爾蒙佔據,理智顛倒成了可以爲對方付出一切的荒謬的念頭,失去自我,等到這些念頭燃燒殆盡,理智迴歸,再看對方,眼裡全是粗大的毛孔和分泌的油脂,再沒戀愛時的那層濾鏡。那時自然而然會冷卻下來。
可這對夫妻分明是結婚二三十年的樣子。
難道是懷了二胎?
“要是懷孕了,住這裡也不錯,挺安靜的,環境又好。”香香說。
男人點頭。
樂雨看男人的眼神不一樣了。多了層敬仰。
果然,老天是公平的。
人家這麼醜,是有道理的。
“我挺喜歡這裡的。小姑娘,開個價吧。”香香說。
樂雨猶豫了一下,想開四百萬,但看這對夫妻這麼喜歡,男人又好像很有錢的樣子,開四百萬,會不會太虧?
“五百萬?”樂雨心一狠,提了一百萬上去,要是之前的客戶,絕對扭頭就走,談都不談。樂雨攥緊拳頭,盯着香香,只要香香稍微漏出些不滿,她馬上改口。
再不賣出去,租金就要到期了,那兩百萬她是無論如何都拿不出來的。
“五百萬?全部?”香香一愣,用手畫了個圈。男人也跟着環視一圈,臉上同樣的表情。
“價錢可以商量,可以商量。”樂雨慌得趕忙補上一句,生怕這對買家被五百萬高價嚇走。
“這麼大的地方,只用五百萬?”香香有些不相信。
“呃,這裡地是租村裡的,後續五年租金還要兩百萬。”
“就算這樣也——”香香說到一半,她老公捏了捏她的手,咳嗽了一聲,站出來,說:“好,五百萬買了。”
“啊?”樂雨沒想到這麼輕鬆就定下,還沒反應過來。
過了一會兒,她怕有什麼誤會,解釋說:“先生,那兩百萬租金可沒算在五百萬裡。”
“嗯,知道了,籤合同吧。”那男人說。
……
樂雨送這對夫妻下山,最後籤合同的還是那個女人名字叫陳香雲。
下山時,這兩人還是手牽着手,肩碰着肩。
合同簽了,一個大包袱甩出去,蓋掉樂雨賠掉的錢,她還淨賺了四百多萬,她本應開心的,卻不知道爲什麼,總是開心不起來。
離開前,她最後看了一眼餐廳的窗戶,那裡能看見彩虹。
就算賣了落雨閣,她以後還是能以客人的身份回來。
可是那個幫她按開關,下雨化虹的人卻再也回不來了。
樂雨不再想感情的事。
她發了瘋一樣的接單,覺得努力工作也許能忘掉什麼。
她這輩子都沒這麼努力過。
學習也好,工作也好,從來沒有。
她覺得自己遲早要過上大小姐的生活,努力這種東西和自己是絕緣的。
可她現在卻覺得努力真好。
那種拼盡所有做一件事,不去問意義,不去結果,只是爲了把某個人,某個念頭隔在外面,假裝忘卻的感覺真好。
別人不理解。
比如人格下賤的攝影師嚇到了,同情地問她:“你一定很缺錢吧?要不要我介紹幾個人格下賤的老闆給你?”
“可以。”樂雨說。
她不缺錢,缺的是心上的一角。
攝影師看樂雨的狀態不對,很仗義地介紹了三個人格下賤的老闆過來,並且拍胸脯保證,比他自己還賤。
如果缺錢,談得好,他們會給你不少小費。
如果缺男人,談得好,你會覺得自己前男友再渣,都比這三個老闆好。心情會好很多。
第一個老闆跟樂雨見面。
“我不想出錢,只想談一場無關金錢的感情。”
樂雨喝酒,直接拿着酒瓶灌。
“我驕傲了一輩子,卻敗在你喝酒的那一刻,酒水打溼了你的衣服,我很喜歡。一物降一物。這裡是一千,拿去,跟我走。”
老闆不止人格下賤了,眼睛盯着一臉醺紅的樂雨也下賤起來。
樂雨咣的一聲放下酒瓶,嚇了老闆一跳,打開老闆遞錢的手,紅豔豔的鈔票在空中飛。
樂雨一腳踩在茶几上,推倒老闆,從上往下,俯視老闆的臉。
老闆臉紅了。
樂雨對他說:“槽!我要你的錢嗎?你說我是要你的錢嗎?”
老闆下賤的人格熊熊燃燒,期待着什麼。
樂雨罵他:“你在合同裡動手腳,不是就想讓我賣掉落雨閣嗎?爲什麼?爲什麼你不出來買呢?我等了一個又一個,爲什麼你不出來嘲諷我呢?”
老闆縮了縮脖子,抹掉樂雨噴他臉上的口水,“呃,這位女士,好像有什麼誤會——”
樂雨:“誤會你大爺啊!我等着你出來打臉啊!你爲什麼不出來?”
老闆:“肯定是誤會。我沒要求這樣的服務,當然,也不是說我討厭,其實私下裡我還是比較喜歡的。只是這樣是不是太突然了點?不用先鋪墊一下氣氛嗎?”
嘭!
樂雨拿酒瓶砸花了老闆的頭。
“鋪墊你大爺!曹石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