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老師、章老師、咚咚、章老師……
章本碩被一個微弱的聲音喚醒,他躺在牀上,醒醒眼,確定不是夢,才坐起來,用耳朵找聲源。
咚、咚、章老師……
章本碩下來,走到門口,終於確認是門外的聲音,聽着像是黃宇?他不是要做核桃羹嗎?怎麼又跑外面去了?
他按下門把手,往外推,門把手肉下去,一點力道都吃不起,門晃了下,還是牢牢咬着,沒開。
他又按了兩下,門把手下去是下去了,就是不吃力,門還是開不了。
門外聽到動靜,聲音又響了一點:“章老師,你醒啦?那門把手沒用,找師傅換過鎖,特意把彈簧去掉了,只能用鑰匙開門,鑰匙在門邊的櫃子裡。”
章本碩打開櫃子,上面沒有,除了一個黑色的電工膠帶,下面,也沒有。他把門邊所有櫃子都翻了個遍,還是沒找到鑰匙。正要跟黃宇說,門外傳來黃宇頹廢的聲音:“不用找了,在我手裡。”
“你有鑰匙你開啊!”章本碩說。
“這鑰匙只能從裡面開。”
章本碩快被繞暈了,聽黃宇的聲音,有點不對勁,擠着嗓子,提着聲帶,窄窄地說,恨不得將音波束成一線,鑽進門裡,不讓別人聽到一樣,這傢伙搞什麼鬼?
他往前挪了一步,湊到門口,腳踩到細碎的渣子,像是踩到牙一樣,歪了歪腳脖子,一塊塊或大或小的核桃碎片,卡在門縫上,噴射出來,鋪了一小塊扇形區域。
他打開貓眼蓋子,湊了一隻眼上去,看到魚眼球形的視野中,黃宇哆嗦着站在外面,豬頭臉總算消了一些,恢復些英俊的面目。
然而這些都不是重點。
重點是黃宇沒穿衣服,褲子也沒有,只有條內褲。手裡一把鑰匙,一個核桃。
就算全拿來遮擋,也只能遮重點,還不如用頭砸核桃,看看是核桃硬,還是頭硬,把核桃砸暈砸碎了,可以吃點核桃補腦,想想自己怎麼會赤條條地關門外。
把自己頭砸暈了,還能裝成被強盜在家門口洗劫,連衣服褲子都不放過的假象,不至於被人當成變態報警抓起來。
黃宇盯着鑰匙發呆,吃核桃補腦,補個豬腦!
開門前一再提醒自己記得拔鑰匙,不要像上次丁鈴一樣忘在門上,後來在外面,拿鑰匙開也開不了,只能叫個開鎖師傅過來,白花了一百塊錢。
結果這回記得拔鑰匙了,卻沒放回櫃子,直接帶出來,一直攥在手裡。
“那怎麼辦?你還有沒有其他鑰匙?”
“有,在我褲子裡,褲子在衛生間。”
“好,我去拿。”
“太好了,章老師,快一點啊。”黃宇貼着冰冷的防盜門說話,把鐵皮都捂得不好意思地躁熱起來。他覺得再這麼說下去,就快無師自通,練成傳音入密絕學了。
快一點!快一點!
他不知道什麼時候會來人。是對門鄰居那個高個美女,據說是一名英語老師,還是樓上那個帶孫子的大媽,每天準時都會抱孫子下樓遛一圈,還是樓下那個最喜歡抱着被子到天台上曬的老婆婆?更可怖的是,最小公倍數中隨便哪個女生回來,啊!
不要來人,不要來人,不要來人!
黃宇絕望地在內心大喊,要不是怕引來人注意,早就用力捶門,章老師,我一身清白全系在你手上了,快拿鑰匙!
一分鐘後,黃宇聽到了門內的動靜。
“章老師?”
“嗯。”
“找到鑰匙了嗎?”
“找到了。”
“那快開門啊!”是過度緊張的幻聽造成的錯覺,還是在巨大壓力下,他完美的聽覺再度突破,提前捕捉到了遠處的腳步聲,噔、噔、噔……
門裡沉默了半秒,章本碩說:“提褲子太急了,不小心把鑰匙抖出來——”
“那就撿啊!”
“掉到馬桶裡去了。”
“撈!撈!”
噔、噔、噔……
不是幻聽!是真的有人上來!來不及了!
黃宇絕望地閉上眼,靠在門上。
女人的尖叫聲、鄰居的指指點點、社區片警嚴肅的目光、圍觀羣衆的鄙視,還有身敗名裂後,被趕出小區,被迫轉租的費用……
“章老師!救我!”黃宇低聲道,幾乎是無意識地喊出,換作破產前的黃宇,處於人生的巔峰狀態,完美、自信、最重要有錢。
這句話別說喊不出口,根本就不存在他的腦海裡。
可在認識到章老師的隱秘而強大的諮詢功力後,他不知覺地將章本碩當成了救星,既然能救他一次,也能救他第二次吧?
“鑑於你現在的緊急狀態,很有可能導致嚴重的暴露焦慮症。我給你提供以下三點建議,可以適當減緩症狀。”章本碩也很愧疚,就隔着一扇薄薄的門,卻救不了人的感覺真難受。而且鑰匙也是自己弄掉的,伸手去撈,又克服不了心理上的障礙。
“老師,你說!”黃宇精神一振。
噔、噔、噔!
聲音越來越響,已經在一樓了!牆壁都開始回答腳步聲。
“第一,把內褲脫下來,戴頭上。”
“pass。”
“第二,大聲敲門,說:老婆,開門啊!假裝忘帶鑰匙。”
“第三,門口有把——”
噔噔噔!
二樓了!再轉半層就能看見他!
就第二個了!
黃宇鼓足勇氣,用力敲門,咣咣咣的響,一邊大叫:“老婆!開門啊!假裝忘帶鑰匙!”
“假裝忘帶鑰匙不用叫!”章本碩忙隔門提醒。
“老婆!開門啊!假裝忘帶鑰匙不用叫!”黃宇慌到變成復讀機。
章本碩嘆氣,完美如黃宇,從未落到如此窘迫的地步,可以理解。
噔噔、噔噔。
腳步聲停下,丁鈴站在拐角,提着兩袋菜,擡頭看黃宇。
黃宇還在忘情地叫着老婆開門假裝忘帶鑰匙不用叫。
門開了。
不是黃宇手上這扇門,是他背後那扇,對面鄰居的門。
開了一條縫,一個赤着上身的男人抱着一團衣服,提着褲子,慌里慌張往樓下跑,散開的皮帶敲到丁鈴剛買的一袋田螺,唰啦啦地響。
黃宇看着那男人,也看到了丁鈴,正和丁鈴的目光對上。
丁鈴恍惚了一下,今天什麼日子?男人解放日?不穿上衣?不對,他連褲子都沒穿!
一個女人從那半開的門裡伸出頭來,披頭散髮,臉又紅又青,衝那提褲子的男人吼:“這是你自己家!跑什麼跑!”
提褲子男人一愣,再看看黃宇,這才笑起來,說:“忘了,忘了。”
話到一半,覺察到不對勁,對上那女人的眼,女人一張臉已分不清什麼顏色,眉、眼、鼻絞在一起廝殺,難解難分。
男人再不猶豫,埋頭猛衝樓下,再不回頭。
女人氣得摔上門,嘭的一聲巨響,震得牆發顫。
丁鈴慢慢走上去,眼睛描了黃宇一圈,黃宇瑟瑟發抖,手不知放哪。有點後悔剛纔沒聽章老師的第一條建議,露鳥總比露臉好,大不了跑開,躲草叢裡,等天黑了,摸回來,死不認賬,現在被逮個正着,該不會引起什麼不必要的誤會吧?
“老婆?”丁鈴的眉毛慢慢豎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