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師兄!”壯漢的聲音響起,聲音壓低了,調子卻拔得老高,好像一竄竄到天花板上,簾子外兩塊黑影撞在一起,溶成一塊,像是一頭蹲在地上的巨獸。
“小張,嘿嘿,好久不見,還這麼娘啊。”
“去你的。”
接着就是嘭嘭啪啪的拍肉聲,要不是夾着嘻哈笑聲,丁鈴兩人都以爲隔壁打起來了。
除了一個開拳館的王師兄,又來一個胡師兄?這是怎麼了,在醫院裡舉行師兄聯誼會嗎?
而且聽門牙張的語氣,好像很尊敬那個胡師兄。
呂佳也有些慌了,拿起手機,趁着他們閒聊,給黃宇打電話,讓他暫時不要過來。
張哲的心情很好,不是因爲一下子找到這麼多幫手,而是因爲看到胡成。
在隊裡時,大家都笑他娘炮,可敢直接說他孃的就只有胡成,奇怪的是胡成說他他一點都不生氣,就像朋友之前的調侃,胖瘦帥醜,娘或不娘,僅此而已。
他當初之所以離隊,也是因爲胡成走了,他留着沒意思。
聊了一會兒,胡成說他退役了,開了家拳館,還開了分館,找王非做分館館長,這才特意帶老婆過來轉轉,結果老婆在拳館裡吐了,就來醫院檢查,可能懷孕了。
胡成笑得方臉都快變圓,張哲也跟着笑,心裡卻不快活。
他不是嫉妒胡成,而是覺得自己走了彎路,要證明自己,有千百條路可選,爲什麼當時腦袋一熱,跑到討債公司去?
兇別人,時間久了,真沒意思。
尤其是明明自己心裡不想打人,卻硬要裝出一副嗜血狂暴的樣子,真是累。
入行半年來,敲破的桌子都比拳頭碰到的人多。
要不要轉行?
張哲瞥了牀上的瘦子一眼。
瘦子沒看到,他的眼睛掃過來,掃過去,像是主婦挑砧板上的肉。
這個壯,那個高,中間那個又高又壯,只矗在那,氣勢就和普通人不一樣,頂着一股精氣神,架子站得筆直。
這些小夥給他十個,不,只用五個,去討債,什麼也不用做,不用說,一排碼開,列隊站好,擋在別人門口。保準不用三分鐘,欠債的就爬出來求饒還錢。
嘖嘖嘖,學拳,浪費了。
瘦子看得丟了魂,連胃痛也跟着丟了,兩眼最後停在王非和胡成身上。
王非的名字他早聽過,本地爾道拳館的館長。張哲的體型和他一比算是精瘦了,沒想到,邊上的胡成比王非還要壯,肌肉都快順着脖子爬到臉上,說話時,脖子上的兩條大筋跟着抖,像是搓活了一柄白蠟長槍。
唯一的毛病就是太文氣了,少點痞子味和江湖氣。
要改,要改,瘦子喃喃道,他給自己的定位是公司的合夥人,而張哲只是個打手。
以前這個念頭還不清晰,經過燒烤店一事後,他就明白了。
這個跟大便都要說再見的傢伙靠不住,色厲內荏,臉有多兇,心就有多溫柔,這樣的人不配領導他這樣的梟雄,反過來纔對。
“對了,小張,你說有什麼事要我們幫忙的?剛好人都齊了,一句話,是誰,在哪,兄弟們給你撐場子。”王非拍拍張哲的肩,他信得過張哲人品,不去多問。
張哲猶豫了一下,心先灰了,算了,說什麼,說自己去討債,被人說哭嗎?還是說對方一個女的傷了我們兩個大男人?還是我們先挑釁的。
瘦子卻搶先說了:“今天在阿杰燒烤的時候,被人打了。老大傷了頭,我傷了手。”瘦子伸出手,王非和周圍一圈人看到手上那密集的洞,都吸了口氣,冷痱子能傳染似的,一個個長起來。
胡成撩開張哲的頭髮,盯着傷口看,細着嗓子說:“誰幹的?這麼利落,是個老手吧?”
“兩男兩女。”瘦子儼然成了張哲的發言人。
簾子裡的呂佳羞澀地低下頭,被人誇真不好意思。不過那一瓶她是敲得挺脆的。小時候老爸要做生意,她呆在邊上沒事幹,就收了酒瓶子敲石頭玩,自小打好基礎的。
丁鈴看呂佳一臉被人誇獎的高興樣,就有股衝動,罵天罵地的衝動,特麼的,身邊能有個正常人不?
打黃宇手機也不接,發了短信過去照樣沒回,這傢伙現在到底在幹嗎?再撥一次。
——再加點不定積分就完了
——可我背完一百種不定積分解法,她卻對此毫無興趣
人羣中音樂聲響起,一個帥高個擠進來,“讓一讓,讓一讓,謝謝。”
胡成、王非盯着張哲的傷看,越看越怒,傷口看起來大,但只破了皮,真去做鑑定,怕是連輕傷都算不上。
正因爲這樣,才更顯得可狠,欺負我家師弟性子軟是不?
胡成、王非、張哲三人一起訓練過,知道張哲面惡心善,娘娘的,還有點小可愛,除了練拳外,最喜歡看時尚雜誌,研究穿着打扮。怎麼會和人爭強鬥狠,一定要爲他討回公道!
瘦子本想再添油加醋幾句,自己苦巴巴地伸出傷手,卻沒人看,那兩人只看張哲的傷,不過只見兩人的眼神越來越利,瘦子就滿足了。
接下來只要找到人就好,就算那傢伙嘴炮無敵,有本事你一個個說過來啊!看看是打你的拳頭快,還是你嘴巴快!
咦?那人看着好眼熟。
瘦子躺牀上,周圍又擁了一羣肌肉男,只看到一個頭從人羣上方漂過,一邊擠,一邊說“讓一讓”,側臉很熟。
他還想撐起再看一眼,胡成和王非逼過來問那兩男兩女什麼來路。
瘦子巴不得他們問,忍着胃痛回答。
張哲反倒被晾在一邊。
黃宇擠進來,差點覺得自己瘦了三斤,這些什麼人?爾道拳館?被人打到消化不良住院?
他掀開簾子,呂佳一把拉他進來,放下簾子,遮得嚴實吃光,一隻手按住他嘴巴,拼命眨眼睛。
丁鈴坐在一邊,臉很白。
“不要大聲說話。”呂佳貼着他耳朵說。
黃宇點點頭,表示理解,收到。
呂佳看着黃宇的眼,慢慢收了手,分開一點,這才呼出一口氣,剛纔那手機音樂聲差點沒嚇死她們。還好沒被發現。
只是連黃宇都進來了,怎麼辦?
三個人悶在簾子裡,等人都散了再走?
也只能這樣了。
丁鈴和呂佳都是一樣的垂頭喪氣,沒了精神。
黃宇看看丁鈴,又看看呂佳,眼睛卻越來越亮。
之前被章老師打擊的信心又回來了,不,不單是回來,更加高漲。
唉,自己生下來就是爲了傷女人心的。
呂佳明知道丁鈴懷了自己的孩子,還有這些親暱的小動作,是想說你就算是個人渣,我還喜歡你嗎?
怪我過分英俊,一表人渣,傷透了你的心。
但是讓我選的話,我選丁鈴,因爲她有了我的孩子。雖然是以極其不道德的手段,未經本人允許的狀況下懷上的。
“丁鈴,我們結婚吧。雖然你脾氣大、手勁粗、常把我的內褲洗破,但是綜合考量,你是我身邊最接近完美的女人,而且還懷了我的孩子,我要負責。所以,嫁給我吧。我有一點點愛你。希望結婚後,這份愛能追上你對我的愛。”
黃宇單膝跪下,握住丁鈴的手,大聲說。
現在的他一無所有,只有這顆真誠而火熱的心,不說響點,丁鈴還以爲他在鬧着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