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了找帥的,沒說找最帥的!爸,給我放手!”呂佳氣得大叫。
又是這樣,老爸每次都讓自己超級沒面子,總是自作主張,要不是打不過他,真想幹上一架!
呂心馬上放手,扔掉點滴瓶,拍拍章本碩的背,乾笑幾聲:“哈哈,小兄弟,對不起。”
章本碩摸摸脖子,心有餘悸,自己該生氣還是開心來着?
呂佳拉走呂心,留下黃宇和章本碩。
黃宇看章本碩,目光復雜,久久不語。
他從未想過傷他自尊最深的會是章老師,還是無意的。
唉,是自己太自大了。
“你該去告白了。快。”章本碩推黃宇,女人的心思誰摸得準,說雨就雨,說晴就晴。
“是。章老師。”黃宇收攏雜念,聚焦在最重要的事上。
他整理一下衣服,撣掉膝蓋的灰,往病房走去。
十分鐘後,章本碩站在門口,踱來踱去。
黃宇進去這麼久了,只聽到他斷續的告白聲,說些什麼蜘蛛俠之類的話,卻聽不到丁鈴的聲音。
裡面到底怎樣了?
呂佳也走過來,一臉輕鬆,總算說通老爸,自己沒懷孕,也沒準備懷孕,對,更沒準備結婚,不管是黃宇,還是那個超帥的年輕人,老爸很是可惜,說那個年輕人挺不錯,比自己上次介紹的村裡三伯父的表姑媽——
呂佳立刻打斷他,跟他說再不回去,就告媽說他今天打架了,差點鬧出人命,老爸這才說走,臨走前,還問什麼時候上電視,老爸好買媒體通稿幫你造勢,就幾百的事,很便宜,還問她零花錢夠用不?要不要辦張無限額黑卡?就你媽給的50怎麼夠花。住的習慣嗎?要買間河岸別墅住嗎?萬一真懷孕了,別打掉,還等着抱外孫呢。
呂佳一概拒絕,推他出去。想着黃宇告白的事,又急匆匆趕來。
呂佳問:“怎麼樣了?”
章本碩搖搖頭。
呂佳貼在門上聽動靜。
門裡突然爆出一聲怒吼:“你他媽的說句喜歡我,要和我結婚就這麼難嗎?我就問你,結不結!”
呂佳嚇得跳起來,章本碩撓撓耳朵,心想女人的心思果然難捉摸。
走之前,丁鈴不是還在想什麼是愛情的玄學問題嗎?怎麼就幾分鐘開始逼婚了?
“結、結。”黃宇結巴地說。
又過了幾分鐘,門開了。
黃宇和丁鈴出來,兩人手牽手,丁鈴一臉幸福,倚在黃宇身上。
章本碩和呂佳笨拙地左右走,差點撞頭,再裝作偶遇:“這麼巧?”
“丁姐,你好了?”
“嗯,好多了,走吧。”丁鈴兩隻手抱住黃宇的手,黃宇像個木頭立着,不敢動,不敢動。
“還是再呆一會兒吧,看看大夫怎麼說。”黃宇提醒。
“沒事的,大夫說過了,就是胃炎,打完點滴,回去喝點白粥養養胃就好。”丁鈴鼻子一酸,差點哭出來,太幸福了。
還好聽了章老師的話,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吼了黃宇一嗓子,叫他結婚,他就老實了,人都變得體貼。
換成是以前的黃宇,怎麼會這麼照顧人?
丁鈴摟得更緊了一些,衝章本碩微笑示意。
章本碩很少見丁鈴的好臉色,受寵若驚,再看挺得筆直的黃宇,竟有點可憐起他。
這算作繭自縛嗎?
四人回到宿舍,呂佳找個藉口溜了,章本碩也說要走,該辦的事情都辦完了,不該辦的也順手解決了,再留下去,徒生變數。
萬一黃宇找他傾訴婚後丁鈴性情大變,貼心小秘書圓月夜變身狂悍黃臉虎婆怎麼辦?
或是丁鈴找他吐苦水,說黃宇婚後性情大變,酷帥狂霸拽冷傲完美霸道總裁巴拉拉小魔仙變身成油膩摳腳中年大叔,怎麼辦?
溜!溜之大吉。
“這麼快?天都黑了,明天再走不行嗎?”丁鈴第一個提出挽留,說完溫情注視黃宇。
黃宇呆了一會兒,打個激零,忙附和道:“是啊,是啊,明天不行嗎?”
丁鈴綻開笑,摟黃宇的胳膊摟得更緊。
章本碩看黃宇很像短笛,傷了一隻手,想拽下來重生又怕痛的短笛。
“好吧。明早再走。”章本碩飽含同情地說。
“太棒了!章老師,走,買菜去,今晚燒頓大餐。”黃宇小心翼翼地抽出手,抓住章本碩的手,往門外跑,活像婚禮上搶新郎私奔的前男友。
丁鈴身子歪一下,看着倉皇逃竄兩人的背影,漸漸遠去,合成一道,溶入外面的天光,生了點懷疑:這兩人感情也太好了吧。
很快她又搖搖頭,像章老師這樣的人生導師,誰又不想多親近些,聽些建議呢?
只呆一晚,明天就走是不是太短了?要不要再多挽留幾天?
一想到即將和黃宇領證,從秘書的身份轉換成老婆,丁鈴就有無數的問題要問,心情也忐忑起來,接着又安定下來,有章老師在,章老師一定可以給我啓發的。
黃宇開車,到菜市場,停車,走進去,買魚,買蝦,買菜買肉。
買完了,提着兩手塑料袋出來,又交給章本碩提着,折回去,買了兩個土雞蛋,紅棗、桂圓。
兩人提着菜回車上,開車,回家。
到了樓下,黃宇沒下車,手握着方向盤,足足呆了一分鐘,終於說話:“章老師,我怕。”
來了。
章本碩雙眼一閉,再張開,拍拍黃宇的肩,對上黃宇那絕望的眼。
再這樣下去,這案子怕是沒完沒了。
一個諮詢案例成功後,來訪者對諮詢師產生心理依賴是很常見的事。適當地控制和割裂,放手讓他們去自行探索成長的可能,就是諮詢師要做的收尾動作。
“別怕,這種現象很常見,是輕度的恐婚症,常見於老友、熟人結婚,不適應關係的轉變。我有個百試百靈的方法。”
“是什麼?”黃宇生出希望,要是世上有誰能給他指明方向,那就只有章老師了。
“稱呼。從稱呼上開始變。你一般叫丁鈴什麼?”
“丁鈴,或者小鈴。”
“從現在起,叫老婆。”
“老婆?!”黃宇的表情好像在叫妖怪。
“對,叫老婆。”
“她會不會告我職場騷擾。”黃宇犯難。
“老婆!叫老婆!知道嗎?回去不要用鑰匙開門,敲門,叫老婆開門!”章本碩狠狠扳過黃宇的頭,直視進他的靈魂。那是個三十五歲才第一次看蜘蛛俠看到流淚的大齡單身男青年的靈魂。
它脆弱、它孤獨、它彷徨,它需要光,卻用黑暗磨了面鏡子去尋。
現在這束光來了,它卻縮在光圈外,習慣了蝕人的孤獨,那光像是會灼痛它,瑟縮成一團,只用那黑鏡子去擋。
章本碩現在要做的就是敲碎它那面黑鏡子,讓它擁抱光,像擁抱一個太陽,照成一個半透明體,鑲上紅的邊,變成一個鮮活生動,能笑能哭的人。
章本碩的目光像兩束利劍,插進黃宇的瞳仁,攪混眼中的黑與白,污了灰的界限。
慢慢的,那湍流盯着一個點安靜下來,如馴服的巨獸,黃宇的目光也堅定起來。
“我知道了,章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