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麗芹第一個說,見衆人眼色不善,又加了句:“我安排下去了。”
安主任忍不住,揚起手要拍桌子,手速太快,風太急,燭光搖一下,瘦一圈要死,安主任馬上靜止不動,其他人也一樣,氣都不敢喘,眼睛都盯着那根蠟燭,公司裡最後一根蠟燭。
盯了半天,好似隔空注魂,添了燃料,燭光撐下去,又胖了一圈,穩當當懸着。
衆人才鬆口氣。
安主任慢慢放下手,小聲問:“你安排誰了?”
“安排王木子了。”
葉經理和安主任對視一眼,心裡都有點慌。王木子馬屁拍得是極好,溫熱適中,不急不緩,堪稱職場一大殺器。
平時沒事,帶在身邊,放個屁都有人誇,心情別提多好。
可真要有事,叫這傢伙去做,還不如自己動手來得快。
王木子是愛嘴勝過一切,全部天賦技能點都加在話術上的人,能用嘴做的都用嘴做,不能用嘴做的,也要先轉化成用嘴做的,恨不得用打嗝代替放屁。
“你交了嗎?”安主任追問王木子。
王木子說:“交了。我叫宣慎交了啊。上個月就跟他說了。”
王木子強調上個月,嘿嘿,那時宣慎可沒被開除,賴不到自己身上。
“宣慎,怎麼回事?”安主任皺眉,心裡樂開花。
“交了,沒錢,上次向你彙報過,文件應該還在你桌上。”
“放屁!我壓根就——”
葉經理:“文件我看了,是沒錢。”
“上個月沒錢,這個月也沒錢?”安主任及時轉話頭,繼續質問宣慎。
“對啊。這個月也沒錢。”
“錢呢?”安主任怒吼,他快控制不住自己了,看宣慎那老實人的面孔,他就生氣,這傢伙別看老實,一肚子壞水,公司遲早要壞在他手上。
“做完歡迎橫幅就沒了。我提醒過你。”宣慎說。
安主任這回不敢繼續吼下去了,依宣慎的作風,極有可能又寫了份文件放在他辦公桌上,到時候拿出來打臉可就不好看。
安主任看葉經理,把皮球踢還給葉經理。
葉經理說:“先從伙食費里扣吧。明天把電費交了,電都沒了,怎麼審覈?”
“報告經理。”冬子突然舉手。
“說。”葉經理突然不想開會了,不審覈還好,一審覈起來,全是問題。上面也是吃錯藥了,他們這行審個毛!
“伙食費也沒了。”
葉經理也要像安主任一樣怒吼,冬子加了句:“明天專家過來的招待費,就是從伙食費里扣的,已經沒了。”
葉經理頓時沒了脾氣,想了半天,說:“算了,爲了公司,我就自我犧牲一下,電費我先墊付。”
“還有沒有其他事?”葉經理環視一圈。
冬子又舉手。
“說。”葉經理好累。
“馬桶——”冬子吞吞吐吐,臉很紅。
“又塞了?去通啊。皮搋子白買的啊!”葉經理說,下意識地捂住鼻子。
黑暗中一幫人的臉色齊唰唰變白,像剛刷了白漆。尤其是安主任。
上次堵馬桶的慘痛經歷,再加上這次停電,想象一下,還有什麼比摸黑搗屎更痛苦的事?
“不是,沒堵。只是擦屁股的時候,擡了一下屁股,你們知道的,我習慣用右手擦,就擡了右邊的屁股……”冬子說。
衆人哀嚎,安主任憤怒:“不要說細節!”
冬子堅持說完,因爲細節很重要:“我擡了右邊,重心都壓到左邊,然後——碎了。”
“什麼碎了?”葉經理、安主任站起來,顧不上差點滅了蠟燭,死死盯住冬子。
公司經濟困難,精打細算地運行,電費都交不起,真承受不了一個馬桶的損失,至少好幾百啊!
就是冬子的蛋碎了都比馬桶碎了要好。
“馬桶圈,我把馬桶圈壓碎了。”冬子低下頭。
葉經理先慢慢坐下去,額頭的汗在燭光映照下,像無色透明的血。
魂都差點被你嚇飛,馬桶圈而已,問題不大,還好還好。
安主任提議:“以後男同志上完廁所,記得用紙擦乾淨。”
有人說這樣很廢紙。
安主任覺得很有道理,就說用抹布擦吧,抹布擦完記得洗就好。
“好,會議結束。”葉經理宣佈散會。
衆人站起來,往外走。宣慎還坐着,看着那跳動的燭火不知想什麼。
第一章心理辦公室。
六六正在吃披薩,章本碩說:“我能給你個建議嗎?”
“說吧。”六六終於邁過“建造和毀滅的開始都是遺忘”這個坎,看到後面一頁,很開心,人心情好,吃東西都香。
這一個披薩她全包了。
“你還是去上培訓班吧,就陽光心理的。大家一起上課,有學習氣氛,效率高。”
六六正在吃,嘴巴塞得滿滿的,趕忙嚼幾口,翻白眼硬往下嚥,說:“不用吧。最近我找到狀態了,很快就能看完。”
“不不不,你是睡覺找到了狀態,看書還差得遠呢。”章本碩毫不留情地指出六六的偷懶行爲。昨天晚上六六說剛重溫了一遍《死神來了》,興奮地睡不着,特意跑到他辦公室裡來看書,結果不到一分鐘,就呼呼大睡。
讓章本碩懷疑自己這個辦公室是不是有什麼特殊的磁場能治療失眠。
“真的嗎?”六六若有所思。
“你忘了你讀書是爲了什麼?”章本碩誘導她。
“爲中華之崛起?”
“不,是爲了當心理諮詢師,有份正常的工作,好找男朋友。”章本碩直接給出答案,六六恍然大悟,看書看睡成習慣,自己都差點忘了。
“然後呢?”六六問。
“所以去培訓班,又能讀書,又能認識很多新朋友,有男有女,隨便你挑。”
“切,還不是想讓我走,你好清靜一些,對不對?”
“對。”
六六經過慎重思考,想起章本碩上課恐怖的催眠效果,覺得自己在他這看看書、睡睡覺、上上課、又睡覺,如此反覆,好像比以前的日子更頹廢,確實是出去上個培訓班更好。
陽光心理培訓班。
六六在上課。
講師就是廣告單上的張一帆。
六六看黑板,記筆記,筆尖戳透紙,留下一個洞。
章本碩上課她想睡覺。
張一帆上課她想砍人,砍身邊這羣花癡。
“好帥啊!”
“張老師看我了!啊!”
“你也是樓下瑜伽班上來的嗎?聽說這裡的老師超帥的,騙人!這哪是超帥,這是超超超帥好嗎?”
“不是,我是產後護理班介紹過來的,老師說在這裡上課,有助於產後抑鬱的恢復。果然,我想離婚了。”
六六用盡全身力氣握筆,指骨都發出咯咯的響聲,控制自己不會拿筆當兇器,捅進邊上這些女人的血管裡,再拔出來,飆出一箭的血。
這期培訓班全是女人!從18歲到81歲,還怎麼挑男朋友?
“這位同學,你覺得張老師怎麼樣?”邊上一個女人問六六。
六六看臺上的張一帆,看了很久,說:“平平無奇。”
邊上的女人們安靜了幾秒,炸開了鍋,“平平無奇?長成這樣,你說平平無奇?你給我路上拉一個過來比比。平平無奇?”
六六很慌,以爲自己眼睛出了問題,又仔細看張一帆,像小貓舔碗一樣,每一處都舔得乾乾淨淨,確定沒有死角後,和這幾天常見的那個男人比了一下,攤開手,無可奈何:“是平平無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