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本碩飛奔過去,進了樓,不用問路,只聽聲音,就遠遠地看到一羣人聚着。
他跑過去,沒費多大力氣就擠進去,老人們早就被護工們遠遠帶開,剩下的都是老人院的工作人員,中間圍着一個男人,阿虎?
章本碩愣了一下,他怎麼會出現在這?
阿虎腳下躺着一個護工,雙眼緊閉,嘴裡不知叫些什麼,雙腿在地上亂踢,又大聲嚷起來:“死了,死了、打死我啊!”
邊上站着一箇中年人,是老人院的領導,低聲跟餘玫蕾說些什麼。
餘玫蕾低頭聽着,然後對阿虎說:“走,先進去再說。”
阿虎要走,地下的護工卻抱住阿虎的腳不放,殺豬似地大叫起來:“打死人了!打死人了!叫警察!報警!”
章本碩這纔看清護工右臉上有五個清晰的手指印,像是畫上去的,腫了一片,看指印的凹陷程度,力道着實不輕。
不用人給他介紹,章本碩掃了在場幾人的本章說,就大概瞭解情況,簡單來說,就是阿虎扇了護工一巴掌,硬要把餘玫蕾媽媽從醫院帶走,院方叫餘玫蕾過來。
具體的情況還不清楚,要看阿虎和護工這兩個當事人的本章說,護工發了瘋似地抖,根本看不清,阿虎的本章說卻是一個字都沒提起,只是盯着餘玫蕾說:“我要把媽帶走。”
“那是我媽!”餘玫蕾低聲道,不再理會阿虎,開了門進去。
中年領導也彎下腰跟護工說了幾句,護工慢慢停了哭聲,狼狽地從地上爬起,挪進屋裡。
阿虎猶豫了一下,看了章本碩一眼,也跟着進去,章本碩正要進去,那領導擋住,問:“請問你是——”
“朋友。好朋友,讓他進來。”卻是阿虎說話。
領導回頭看了一下阿虎,又看看章本碩,還是點點頭,讓開空間,等章本碩進來,才帶上門。
老人院的單間不大,卻也夠五人站着,護工一進房間,又挨着阿虎一屁股坐下,大聲哭起來。
章本碩卻只注意到牀上那人,也就是餘玫蕾的媽媽,她靜靜坐在牀邊,身上乾乾淨淨,旁邊的椅子上還有剛吃完的餐盤,臉剛擦過的樣子,還帶着層水光,只是眼珠混濁,還帶着一點點褐色,這麼多人進來,她也不看,只是看護工哭,不停地擺手說:“別哭,別哭,我這裡有糖吃。”
說完去摸兜裡,卻找不到衣服上的兜,手插了好幾遍都滑開去。
她這一說,護工哭得更響了,抓起地上一片抹布,嘶啞着聲音喊:“阿婆都知道疼我,對我好,你有沒有良心?拿你家錢,就該被你打!今天你不給我個說法,就別想走!”
護工抱着阿虎的腿,生怕他逃走,卻是衝着餘玫蕾說話。
餘玫蕾臉色鐵青,瞪向阿虎,頭上剛跳出一個方框,又馬上消失。
章本碩站在中間,防止這三人一言不合吵起來,甚至是動手,以阿虎的體格,萬一控制不住脾氣,還有老人在場,傷到人可不好。
他的注意力放在阿虎頭上的方框,只要情況稍有不對,就馬上發表本章說,先按撫住阿虎再說。
只不過以他對阿虎的瞭解,還有看過的本章說,阿虎不像是那種會隨意動手的人,更何況是打女人,還是照顧自己女朋友媽媽的護工。
昨天撞到自己和餘玫蕾抱在一起都沒發火打人,今天又是怎麼了?
“那個,阿紅,你先出去一下,我會跟他們商量,一定會給你個交待。”中年人一副息事寧人的態度。
叫阿紅的護工卻抱得更緊:“不是我要訛他!我就要個說法!”說着又放聲大哭,老人更急了,掏了半天沒掏出糖來,也跟着哭,只是老眼昏花,擠不出幾滴淚來,苦着臉,一臉的皺紋擠出好幾層褶子。
章本碩這個外人看了,房間裡的氣氛很是古怪,明明是阿虎打了人,阿虎自己也不反駁,護工卻只衝餘玫蕾鬧。
是阿虎有錯在先,扇人一巴掌,打得臉都腫了,要去醫院鑑定,估計都要蹲幾天號子,中年人卻只安撫護工,想讓她先出去冷靜一下,怎麼看都是要大事化小、小事化無的做法。
當然從老人院領導的角度考慮也很正常,這種事傳開來,只會影響聲譽,謠言四起,最好的做法就是當作沒發生。
不過餘玫蕾和阿虎這兩人更奇怪,進了房間,一直大眼瞪小眼,沒說過話,是什麼意思?
餘玫蕾的本章說都耳洞裡,他看不到,正要再去看阿虎的,掃過老人身上,卻停住了。
老人身上的本章說少得可憐,就跟外面那個輪椅上的老人一樣,他打開看,除了老人自己的作家感言,就只剩下護工的本章說。
——服侍完這個,就不幹了,兒子的學費差不多了。太累了。
——又是大便,抹得到處都是,還說要掃乾淨,別添亂了!
——又給我加了1個老東西,別人5個,我7個!看我是新來的,欺負我是吧?
全是護工的怨言,不過倒沒發現有什麼過份的想法。
老人的作家感言倒很奇怪,像是停留在幾十年前。
——不知道考得怎麼樣?一會兒回來還是別問的好。
——老公的病不嚴重吧?嚴重的話醫生會跟我說的,一定是這樣。
——該給糖耳朵挖耳朵了,這幾天老是晃頭說要把耳屎甩出來,這傻孩子……
——唉呀,纔多大歲數,手就抖了,我該多鍛鍊。
沒有一個作家感言說在老人院發生的事,不像外頭那些老頭老太太,要麼埋怨子女不肯給他們升級房間,換成單人間,要麼抱怨同屋的老頭格調太低,總盯着對屋老太太看,或者走感悟哲學流,感嘆一下天涼好個秋、天熱吃西瓜之類的。
老人身上卻都沒有類似的本章說,一片空白,像是時間靜止在過去。
“我說了,我倆已經分手了,這是我媽,不是你媽,你還不走?是等我叫警察?”餘玫蕾聲音一大,章本碩的注意力又回到這兩人身上。
“別管這是誰媽,我進來時看到什麼,你知道不?”阿虎指着老人說。
護工的手鬆了一下,馬上又抱緊阿虎,只是哭聲小了些。
中年人勸了半天,聽阿虎這麼一說,頓時警醒起來,走到門邊,轉了轉把手,確認關好後,又走回來,沒等餘玫蕾回話,插話道:“兩位家屬,請冷靜一下,本院的管理講究人性化、爲客戶在身體上、心靈上、情感上都會提供實質性的幫助和服務,一切都按照規章制度和既訂環節走,每天都會有督查隨機檢查,絕對不會有出格的行爲,一定是有什麼誤會,你們看老人的狀態就知道。”中年人指指老人,又繼續說:“上次阿紅反映老人的衛生狀況,我們還特意申請了每天三條新的牀單,放開供應,保證老人隨時都有整潔的牀鋪休息,這點不是我誇口,沒有哪家老人院或是養老機構能做到我們這種地步,所以請一定相信我們院方的管理水平和護工的職業道德水準,阿紅雖然是新來的,可卻是我們院連續3個月的優秀員工,她手上的病人都是院裡身體狀況特殊,最難照顧的老人,可是目前爲止,沒有一次投訴,倒是有不少家屬的表揚信。”
阿紅抽泣的聲音漸漸響了,阿虎咬着牙,臉頰上的肉揪起來,嘴脣動了一下。
中年人看氣氛緩和,笑道:“還是讓老人先休息,有什麼事到我辦公室裡談。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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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個人去就行,這兩人不是家屬。”餘玫蕾說,就要跟着中年人出去。
阿虎突然抓住餘玫蕾的手,一個字一個字說:“我要帶咱媽走。現在就要。”
“你瘋了?咱媽咱媽的叫,我跟你分手了!好,你要帶她走,我馬上報警說有人綁架!”餘玫蕾甩開阿虎的手,冷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