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上現出一個沒穿衣服的女人。
臺下尖叫、口哨、鼓掌、大笑。
高樹沒有急着播放,而是等臺下安靜下來,才問:“這樣的小電影大家都看過吧?”
“看過!”臺下人用各國語言亂七八糟地迴應,之前高樹的演講可能還需要翻譯,但等到放出這個短片的時候,一切語言都是不必要的修飾,畫面就是最好的通用語言。
“從頭看到尾,從來不跳着看的,請舉手。”高樹說。
鏡頭給到臺下,有人笑,有人吹口哨,就是沒人舉手。
“好。去頭去尾,堅持過15分鐘的,請舉手。”高樹又問。
臺下零星有人舉起手來,邊上的人頓時起鬨,嗚嗚嗚——
高樹又問10分,5分鐘的有沒有人,直到5分鐘以下,舉手的人才漸漸多起來。
高樹環視觀衆席,拋出一個問題:“既然大家都是直奔重點去看那幾分鐘,甚至是幾秒的,爲什麼電影就不能那麼拍?把所有的爽點都擠在一起,沒有鋪墊,沒有開場白,沒有無聊的採訪和假意的推拉,只有爽!”
高樹示意後臺工作人員開始播放,會場內頓時安靜下來,所有人都盯着大屏幕在看。
果然如高樹所說,這15分鐘沒有一個鏡頭多餘,全是大特寫、大動作、直來直往。
高樹在邊上繼續解說:“爲了教育更多的夫妻,挽救更多的婚姻和不幸的孩子,我選擇電影作爲媒介。這就跟以前我們在學校裡展開的生理衛生課一樣,要寓教於樂。我堅信一部電影,不管它的內容是什麼,都應該包含一個發人深省的道理。”
“《善良的救贖》就是這樣一部發人深省的電影,它包含了我在夫妻諮詢中領悟到的所有姿勢和溝通技巧。一鏡到底,沒有任何剪輯,唯一人爲的介入,可能就是被無數粉絲追捧的地板視角。”
“有粉絲說這種全新的觀察視角加深了他對影片的理解,勾勒出一對陌生男女在末日狀態下的纖細心理,更重要的是,化腐朽爲神奇,將普通的運動場面,烘托出神性光芒,就像亞當閱讀夏娃,找到伊甸園中本不存在的秘密花園。”
“還有粉絲說我的鏡頭語言致敬了《公民凱恩》的大仰拍鏡頭,但你們知道嗎?這不全是我的功勞,而是我的攝影師鄧秀蘭發明的拖把視角。鄧姐,你在哪?站起來。”高樹開始鼓掌。
臺下站起一個身着黑色晚禮服的女子,頭髮染成亞麻色,妝容豔麗華貴,這時短片也停止播放,切到那女子的鏡頭,全場掌聲響起。
張一帆拿着手機看了半天,才認出那女子是鄧秀蘭,只是她現在的氣質就算拿了拖把,別人也只會當成是Gucci春季新品,價值兩千美金起跳的奢侈品。
“在此,我還要感謝宋雨,這部片的女主角,也是我的女朋友。沒有你的傾情演出,沒有你提供的花店做拍攝現場,沒有你提供的劇本靈感,這部電影也不會誕生。”
宋雨挨着鄧秀蘭站起來,接受全場的歡呼和掌聲,比之前的響了很多,看來很多人都看過電影,宋雨的人氣很高。
“許多人問我,你這部電影到底該歸到什麼類型?有人說是文藝片,鏡頭很文藝,背景是一地揉碎的紅色康乃馨,鏡頭邊緣還有一個個橫臥的花瓶。飽含着導演對社會和人性的深刻認知和隱喻。”
“有人說是動作片,真刀真槍,讓人病態般沉迷的節奏,每一下都正中鼓點,看時緊張刺激,反覆拉鋸,看完卻只剩孤獨感不斷膨脹。”
“還有人說是科幻片,女主被病毒感染後的症狀,和男主瘋狂犧牲自己,用體液中的免疫抗體治癒女主的片段值得反覆觀看。”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說法,但從我這個創作者的角度出發,這部電影是部不折不扣的恐怖片。”
臺下響起了嗡嗡的議論聲。
“是的,就是恐怖片。”
“怎麼能不恐怖呢?回想一下你們受過的教育,不管是哪個國家的,在哪裡讀的書,留的學,你們捫心自問,有受過愛的教育嗎?”
“不是拿着香蕉套上雨衣,不是掛着一副人體剖面圖教你們念器官的名字,也不是說些青春期生理變化的陳腐知識,而是愛的教育。有人學過嗎?”
臺下一片靜默。
整個舞臺都被一團黑暗籠罩,聲音和光一起被吞噬,只留下高樹的光頭在閃爍。
高樹的聲音隆隆響起,“學校教育我們成爲工程師,讓我們學習微分方程、線性代數、物理,教育成爲醫生,就讓我們解剖人體,學習生物,化學,病理學,教育成爲偶象,就讓我們學習舞蹈、音樂、表情管理和人設建立,可你們有沒有想過,有沒有教過我們愛呢?”
“這個事實難道還不夠恐怖?學校教育不僅沒有傳授我們愛的知識,還扼殺了我們愛的能力,幸運的孩子可以從他的父母身上學到,不幸的孩子只能重複父母的不幸。”
“把世界的人口想象成一個巨大的計算機,一個大規模並行處理器,那麼很不幸的是,還有數十億的處理器沒有開動,他們因爲缺乏愛與被愛的能力,糾結於一些無關緊要的瑣碎小事,比如拍女人屁股被叫臭流氓之類的,不能完全發揮自己的能力。這數十億人裡可能就有未來的數學家,物理學家,天文學家……他們本可以做出卓越的貢獻,推動人類文明的進步,卻因爲缺愛而墮落。這是多麼恐怖的事啊!”
“正如工業革命極大地提高了生產力,豐富了人類的物質文化生活,解放了大批勞動力探索人類文明的各個領域,我們現在也需要一場愛的革命!用電影去教育夫妻如何去愛,以家庭爲最小單位把愛延續下去,解放束縛,解放桎梏,解放創造潛力,擁抱一個有愛的未來!”
臺下所有人起立,鼓掌,這回沒有鬨笑,沒有口哨,沒有竊竊私語和偷笑聲,所有人眼中只有狂熱和肅穆,那是見到理想者的朝聖目光。
所有從業者和業內相關人員都發自內心的崇敬臺上這個新人光頭導演,連他們自己都從未意識到這個行業居然有這麼偉大,除了賺錢和滿足觀衆外,還能肩負起用愛的姿勢和技巧去教化大衆,潤滑家庭關係,推動人類文明進步的重任。
下屆會長就選你了!
掌聲足足過了十幾分鍾才停下,高樹最後對着鏡頭,舉起新銳導演和最佳打樁機男主角的獎盃,說:“最後,我要把這個獎獻給一個人,這個人你們可能都不認識,也從沒聽過他的名字,但就是他在我最黑暗最無助的時候,幫助了我,是他最先提出那個經典的問題:有誰從頭到尾,從來不跳着看,把一部小電影看完的。是他激勵了我,讓我拍出了這部電影。我要把這兩個獎獻給他,謝謝你,章本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