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屋一處機關屋內,蹲在地上的丁鈴輕聲說:“還沒進來,不用這麼誇張吧?萬一把人嚇跑了?”
章本碩放下擴音器,很滿意剛纔的效果,“不會,進來後,門就會自動鎖上,只能一口氣走到底。”
“你夠狠。”丁鈴做出評價。
“東西準備好了嗎?”章本碩問。
丁鈴拉過一旁的白衣、白色長髮。章本碩點頭。
計劃妥當,只等他們過來了。
金智恩熊抱着黃宇,黃宇乾脆就把她抱進來,門又吱呀呀關上。
“對不起,能下來嗎?我這樣走不了路。”
金智恩臉一紅,雙腳下來,一隻手還是緊拉着黃宇,另一隻手不停地在左手珠子上摸着,一顆、又一顆,每三次一輪。
她眯着眼,縮在黃宇背後往前走,時不時用東西垂下來,或是怪聲發出,只要看不到,其實聲音還好。
她最怕的是白髮鬼,不是那種恐怖電影裡的形象,而是打小奶奶跟她說的故事。
奶奶是江原道山裡的人,脾氣古怪,講故事也從來不說那些普通的童話故事,總挑些稀奇古怪講。
爸爸、媽媽在外面不知道忙些什麼,只有祭祖的時候纔會回來一趟,睡一晚,給她留些玩具,又急匆匆地走。
她一個人無聊,就在院子唱歌,給洋娃娃梳頭,拿着奶奶常用的那把梳子,一把一把梳過來,洋娃娃的頭髮又滑又順,比起奶奶的頭髮好梳多了,像是水一樣滑出來,一條條、一絲絲,分得清清楚楚。
她有時在想,要是給奶奶換上這樣的頭髮該有多漂亮。
在奶奶家的日子並不總是快樂的,奶奶有時候會莫名其妙地生氣,她也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奶奶也從來不會說,江原道的女人就是這麼倔強,像家鄉的石頭一樣。
每當那個時候,她就開始想爸爸,想媽媽,想爸爸答應給她買的玩具,想媽媽跟她說的首爾的大賣場,裡面有數不清的漂亮衣服和洋娃娃,她喜歡什麼就挑什麼。
夜裡,睡不着了,她就抱着洋娃娃,坐到門口,看着院子發呆,一邊給洋娃娃梳頭,一邊模仿媽媽的口吻跟洋娃娃說:“智恩啊,再過一年,你就該去首爾了,奶奶年紀大了,照顧不動你了,你也該上學了。”
“爸爸在首爾買了幢大房子,到時候把你接過來。我們一起住,再也不用分開了。”
又轉成自己的聲音,細細地問:“房子有多大?有院子這麼大嗎?”
“比院子大多了,有三個院子這麼大。”
“奶奶呢?不跟我們一起嗎?”
“奶奶喜歡住在老家,不過我們隨時可以過去看她。”
她說得開心,好像馬上就能搬進那個大房子,帶着洋娃娃,和爸爸媽媽一起。聲音也響了起來,院子裡的蟲兒也跟着大聲應和。
背後突然伸過一隻手,搶走她的梳子。
她嚇了一跳,回頭看到奶奶,拿着梳子,訓斥她:“多晚了,還玩?過來睡覺。”
她嘻嘻笑着,“奶奶你不也沒睡嗎?”
奶奶拉她回房間,抱着她進被窩,半邊身子輕輕壓在她身上,怕她又逃走。
她被奶奶的胳膊癢得咯咯直笑,板着臉的奶奶也跟着笑,笑沒多久,咳嗽幾聲,又壓住她說快睡。
她張了張嘴,假裝閉上眼,又偷偷張開一條縫,看奶奶閉上眼,數她臉上的皺紋。
其實她很想說奶奶我現在長大了,都快比你重了,你的手腳輕飄飄的,一點都不重,壓不住我。
不過又怕說了,奶奶知道了,以後吃飯吃得比她還要多,變胖了再把她壓住,這樣晚上睡不着的時候,就不能偷偷溜出去玩。
奶奶閉着眼說:“小寶貝,快睡,別眨眼了。”
“嘻嘻,奶奶,你怎麼知道我在眨眼?”她伸手去扒奶奶的眼皮,想要看看她是不是又藏了一個眼珠子,一直盯着她看。
奶奶忍不住癢,撲哧笑出聲,伸手在她的小屁股上拍了一下,又板起臉,摟得更緊一點,“快睡,再不睡,白髮鬼就要跑出來。”
“白髮鬼?是什麼?長了一百隻腳的耳朵?”
“半夜給娃娃梳頭就會招來白髮鬼,她會從娃娃的眼睛裡跳出來,從門的縫隙裡鑽出來,從所有黑暗的地方爬出來,兩隻手把頭擰下來,讓你給她梳。”
“然後呢?”小智恩好奇地睜大了眼,靠近奶奶,奶奶的鼻息撲到臉上,又短又急。
娃娃的眼睛、門的縫隙,所有黑的地方,這些她倒不怕,就是能把頭擰下來,又送過來讓她梳頭,太嚇人啦。她的頭不會痛嗎?還是說脖子會痛?會不會流血?上次奶奶做菜,割到手就流了好多血,又紅又黑。要是把頭擰下來,流得血不是更多了嗎?
“然後啊,你就要仔仔細細的,一點點梳,她的頭在你手裡,眼睛也剛好盯着你,要是梳掉了一根頭髮下來,她就會——”
“就會怎樣?”小智恩整個人縮進被窩,抱住奶奶。
“她就會把你的頭擰下來,安在自己的脖子上,然後就走了。”
“啊啊!奶奶我怕。”
“不怕,不怕,不過白髮鬼也有個致命的弱點。”
“什麼弱點?”
“只要小寶寶睡着了,她就沒辦法了。有睡神保佑,她擰不下小寶寶的頭,就會走開,去找那些這麼晚了,還不睡覺的不聽話的小孩子。”
小智恩嚇得馬上發出鼾聲,奶奶卻笑起來,乾癟的胸膛震得自己一上一下,連鼾聲都打不好。
從此以後,小智恩再也不敢晚上睡一半溜起來玩,就是白天給娃娃梳頭,也要看一圈周邊的縫隙,摸摸娃娃的眼睛,說:“現在是白天,你可別出來,我不會給你梳頭的。”這纔敢給娃娃梳。
但不管如何害怕,只要有奶奶在,她總是勇敢的,就像現在黃宇在身邊一樣。
鬼屋走到一半,無非是些人偶披着長髮跳出,或是穿着官服的殭屍,塗着白臉,膝蓋不帶彎,連個人扮的鬼都沒有,機械生硬,一點意思都沒有。
金智恩像是發現了自己內心強大的一面,原來也沒有那麼可怕,一邊走,一邊吐槽。到最後只拉着黃宇的手。
又走了幾步,一陣怪笑,空中突然降下一顆頭,轉着笑,紅脣白臉,兩個眼珠發着光,金智恩嚇了一跳,拿手去拍,頭又慢慢縮了回去。
沒了那光,金智恩身周又重歸黑暗,她趕忙去拉黃宇,卻撈了個空,停下來,一邊叫歐巴,一邊去摸,除了冰冷的牆壁,都是空的。
剛纔明明在身邊的,金智恩嚇得想哭,有人依靠,和沒人依靠完全就是兩種體驗。
她的手突然摸到一隻手,拉了一下卻不動彈,只覺得手又硬又大,粗糙得不像歐巴的手,正疑惑間,湊近了看,一張人偶怪臉掉下半個頭盯着她看。
金智恩怪叫一聲,甩手就往前跑,跌跌撞撞,不知觸動了多少機關,直到跑不動了,才停下來,摸着牆,才發現手裡還有那人偶的半截木手,索性拿着那半截木手當柺杖,一路敲過去。
她也不叫歐巴了,怕招惹來藏在黑暗中的怪東西。只是眯着眼,一步步地往前挪。
那木手柺杖從天花板敲到地板,確定前方上下左右都沒東西后,纔敢往前踏出一步。
她想立刻逃離這個恐怖鬼屋,或是找到失散的歐巴,身體做不到,精神卻已先一步離開,沉浸在幻想中。
從小她就是愛幻想的小孩,奶奶在幹農活時,留她一人抱着玩具在田邊,她所能做的也就是幻象。
“只要不是白髮鬼就好,只要不是白髮鬼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