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打了我,問我有女朋友嗎?
我說沒有。
她說那你現在有了。
我問爲什麼?
她說今天剛丟了工作,心情不好,吃了你的羊肉串,又打了你兩拳,心情好多了。
可能是餓了,牆上跳下來摔了,又捱了兩拳,總之,我頭暈暈的,傻傻地點頭,就同意了。
雖然跟我設想的不太一樣,但結局是一樣的。她成了我的女朋友。
她說她叫椰子。幼兒園老師,不過剛被開除。你不會介意吧?
我怎麼會介意呢?她打人打得這麼幹脆,就算沒混過,也看人混過,跟我的電波很對啊。
然後我倆就住一起了。
她在外面租了一個房子,我經常過去住。
作爲一個年輕的混混,夜不歸宿是正規操作,我爸媽早已經習慣了,從來沒問過我。
剛開始那段時間,我一直覺得我在天上飄,在做夢。
一切都太完美了。
椰子做飯、洗衣服、打掃衛生,空閒時候就練舞。
我喜歡看她練舞,我不懂舞蹈,只知道她跳得很有力道,胳膊甩開像鞭子炸響,呼呼地起風。
難怪打我那兩拳這麼有力,黑眼圈一個星期才消掉。
有一天,我吃完飯,她還切了水果給我,我說太撐了,出去溜溜消化一下,她說晚上早點回來。我說好。
然後我出去,路上碰到朋友甘蔗。
甘蔗捶我一拳,說你小子最近死哪去了?都不見人影。從良做鴨了?
我罵他個辣塊媽媽,老子快閒出水了。都家裡窩呢。做鴨?做你個卵蛋!
甘蔗哈哈笑,拉我去喝酒。
我倆喝到半夜,又碰上幾位朋友剛砍完人,來吃宵夜,大家一起拼桌,拼酒,吹牛逼,吹得好開心。
吹到一半,我手機響了,是椰子打來的。
朋友們正吹牛逼吹到自己馬子多到泡不完,一個個跪下來求他不要分手。我有意顯擺,裝醉,開了免提。
椰子:在哪呢?
一聽是女人的聲音,朋友們都靜下來,看我,那一對對小眼神,把我看爽死啦。
怎麼?老子不能有女朋友?
“喝酒呢。咋啦?”我裝作不耐煩。
“啥時候回來?”
“幹嗎?”
“回來的時候幫我帶點水果。”
“這麼晚了,水果店早關門了。”我暗爽到不行,偏要一臉膩煩,手指懸手機上,裝作想早點掛掉。
朋友們眼睛都看直了。
“你還知道這麼晚了!趕緊給我滾回來!”椰子突然大聲,嚇炸了桌邊一圈人,碗筷叮噹響。
然後手機就掛了。
我半尷尬半驕傲地自嘲:“唉,我一回家晚,她就擔心,我不回去,她就不睡。”
一幫朋友震驚過後,賤兮兮地笑,一個個掏刀子出來,挨我身邊坐,逼問我細節。
我不屑,無所謂,淡然。
不是說你泡過的馬子比你泡過的面還多嗎?
不是說你一脫褲子妞就看上你嗎?
不是說你扇女朋友巴掌她都跪下來求你不要離開她嗎?
一個個嘴上吹得比誰都響,證據呢?女朋友照片呢?電話呢?
只有我有!
看!這我馬子,漂亮吧?
我滑開手機給朋友們看,朋友們眼珠子掉下來,“這你馬子?”
“是啊。”
“騙誰呢?這麼漂亮,眼瞎了找你?”
“我說這幾天不見你,原來去學p圖了。”
朋友們惡言惡語,說得我更爽了。
嫉妒,十足的嫉妒。
我喝得醉醺醺回家,還帶了一盤烤茄子回去,椰子不是說要水果嗎?茄子也算水果吧。
我開門,椰子坐在沙發上,沒開燈,黑黑的一團,嚇我一跳。
我揚揚手裡的茄子,打個酒嗝,說給你帶的夜宵,以後晚了不用等我——
啪!
我又懵了。就像上次椰子打我兩拳一樣。
椰子跳過來扇了我一耳光。
“這麼晚纔回來!”
我覺得這裡面肯定有什麼誤會。
就算沒有誤會,她就是單純地想打我,但我很想跟她說,你男朋友好歹也是在外面混的,不要動不動打我,行不行?
我跟她說了。說我是出去混的,能不能給個面子?
她給我面子,只打我左臉,不再強調平衡。
我想打幾下就完了,她都等我等了這麼久,打得越痛,愛得越深。
我第一次碰到這麼愛我的女人,還是忍一忍。
結果她打得更兇了。
我忍不了,抓住她的手,說:“好了。再打我就生氣了!”
她愣了一下,也許是我太用力,抓得她手痛,她的眉頭都皺起來,就算皺眉,她還是那麼好看。
我更喜歡她了。喜歡溫柔又帶點小暴力的她,跟我朋友的那些紋身、抽菸、喝酒、滿嘴髒話的女人們不同。
她更精緻、也更復雜,更愛我,用巴掌愛我。
椰子捧住我的臉,凝視着我,我臉紅了,是要打到牀上去嗎?好期待啊。
咚!
椰子一記頭錘錘得我腦殼快裂了,她拿腳踹,拿衣架抽,抽了幾下,又喊什麼黃金老虎,喊十二條腿、十二條手,喊楓葉,喊流螢,喊殘星,喊累了,又去燒開水,我還以爲她終於氣消了,要做家務宣泄怒氣,或者口渴想喝水,我坐在地上,想接下來怎麼辦,要不要狠狠地打回去,讓她知道這個家裡誰當家作主。
然後我看到她端着冒煙的開水過來,叫我多喝點熱水,我嚇死了,逃出去。
我在外面徘徊到天明,終於想起自己還有個家,就回家了。
我開門,老媽坐在沙發上,沒開燈,黑黑的一團,嚇我一跳。
不知爲什麼,我又想逃了。
萬幸的是老媽沒理我,她只是坐在沙發上閉着眼睛,好像在睡覺。
我也坐過去,默默地,想了很久。
我愛椰子,椰子吃了我的羊肉串,給我做飯、洗衣服,她也愛我。
正常情況下,要是有點小毛病,我就忍了。
可她的拳頭還有腦門實在是太硬了。
打我也就算了,道上混的女人的拳頭都吃不住,傳出去讓人笑話,可她一邊打,還一邊吼什麼黃金老虎,我就受不了。
是啊是啊,沈書影點頭。
田青更覺得碰上知音了,抓住沈書影的胳膊繼續說。
我忍不住問我媽,“媽?”
媽:“嗯?”
我:“你幹嗎?”
媽:“等你爸。”
我:“媽,我問你個事。”
媽:“說。”
我:“要是我——以後被家暴了怎麼辦?”
我媽睜開眼,扭頭盯着我,盯得我心發毛,提前打預防針,“你不是經常打我爸嗎?看,他又出去喝酒,現在還沒回來。”
媽:“你開什麼玩笑?你女朋友都沒有,哪來的家暴?”
我:“哈哈,也是。”
我不敢說下去,怕讓老媽知道後,我被打得更慘。還是問問老爸吧。他被家暴幾十年了,有經驗。
我倆又沉默了。
然後老爸回來了,帶着一身酒氣,看到老媽和我坐沙發上,愣了一下,接着笑出聲,揚揚手裡的塑料袋,說給你們帶好吃的回來。
我媽一個箭步過去,奪下塑料袋,扔門外,扇老爸一耳光,“這麼晚纔回來!”
老爸訕笑:“路上碰上老孫,這不好久沒見嘛,就去小聚,點了些菜,聊了一會兒。”
老媽:“點了什麼菜?”
老爸說不出話。
我看不下去。原來一切都是有原因的。
我找到問題關鍵了,從小在這樣的家庭裡成長,有老爸這樣一個模板在,我敢打回去纔有鬼。
我走出去,到門外揀起塑料袋,是牛肉麪,湯灑了一塑料袋,還好面留着。
我拎回去,剛進門,把門關了,老爸回頭就給我一大耳光,“這麼晚纔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