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椰子扭頭去看。
那女人穿着白色睡衣,拖着拖鞋走來,影子早幾步爬過來,罩住我和椰子。
椰子的臉還紅着,看看我,又看看那女人。
我的心涼了。
忘了跟甘蔗說了!
女人過來揚起手就要給我一耳光,我抓住她的手,扭頭對椰子說:“我不認識她。”
椰子還沒反應,女人又用空着的手甩我巴掌,我又抓住,像是摔跤手一樣,成三角頂住。
甘蔗從哪找來的孕婦?這麼大力氣!
我臉憋紅了,衝女人使眼色,不用了,真不用了!趕緊走吧!
女人呆了一下,鬆開手,退開一步。
我喘了口氣,正要再強調一下這個孕婦認錯了人。
孕婦從懷裡掏出一疊紙甩我頭上,紙嘩啦啦地飛,一片飛到椰子身前,椰子抓住。
我看到紙上碩大的黑字《親子鑑定報告》,又說:“不是我的!”
椰子推開我,看報告,臉還是紅的,不過像火燒一樣,鼻尖上都沁出細密的汗珠。
我急了,拉住孕婦說:“快說,我倆都不認識,你是甘蔗請來的對不對?是甘蔗開玩笑的,對不對?”
事到如今,要我承認自己主動找人自污分手是不可能了,只能都推給甘蔗了。他會理解的,好兄弟就是拿來賣的,大不了賣了以後再買回來。
椰子擡起頭,嘴抿得像刀,看我和孕婦。
孕婦說:“甘蔗?對啊!就是甘蔗叫我來的!吃幹抹淨就不認賬了?還記得我是怎麼懷上的嗎?”
我傻眼了,突然想到之前和甘蔗商量細節時的話,先是扇我耳光,再是甩出親子鑑定書,最後是說出當時造人的細節,一環扣一環,人證、物證齊全,跳進黃河都洗不清。
好,真洗不清了。
我上前一步,要捂住孕婦的嘴,孕婦急忙後退,大肚子顫起來,我怕傷到胎兒,不敢動了。
孕婦含着眼淚說:“我和你那幫狐朋狗友喝醉了,甘蔗提議玩天黑請閉眼,你非要改成天黑請張腿,還要自己當老鴇,說天亮了,大家請睜眼,不,請合腿。青如你懷孕了。現在大家開始猜誰是孩子他爸。我一直以爲《天黑請張腿》只是場遊戲而已,沒想到,沒想到——”
孕婦捂住嘴痛哭。
椰子看着我,臉上的紅褪光了,只剩青白一片。
我特麼要不是還殘留一絲人性,知道不能打孕婦,早就把這臨時演員打殘了。
劇本是這樣寫的嗎?誰特麼叫你臨時改詞了?
張腿合腿的功夫讓你懷上現實不現實?脫褲子都要時間的好嘛!
不過,這麼荒謬的話反而好解釋,椰子應該不會相信的吧?
“沒想到玩完遊戲,我懷孕了十一次,有九次都是你搞大我肚子,滿桌的人都看着我笑,我還沒交過男朋友呢!我找你算賬,你把我逼到牆角,對我說:喂,美女,交個朋友吧。明知你是個渣男,花花公子,可那一刻我的心還是不爭氣地猛跳,我愛上了你,你上了我。現在我帶着孩子來找你,不是要你負責任,只是想跟你說,我愛你。然後我會找個老實人結婚,好好養大你的孩子。再見!”
孕婦說完,轉身就跑,肚子顛得讓我懷疑會不會把胎兒甩出去。
我想追都追不到。
靠!漂亮!完美!天衣無縫!
要是幾個小時前的我肯定會暗暗叫好,等着被椰子一頓痛打,接着乾脆分手,再開始享受無家暴的幸福人生。
可現在的我卻悔到腸子了,想解釋都無從說起。
我看椰子,椰子的眼沒了那跳躍的星光,不,是什麼光都沒了,眼球轉動,偶爾泛出眼白,大部分時間都和黑夜混在一處,茫茫一片,尋不到縫隙。
我張張嘴,說:“椰子——”
椰子走過來,我跪下來,低頭,她要打我了。可能是這麼多次家暴以來最兇狠的一次。我會不會死?要不要先叫輛救護車在巷子口等着?還是叫甘蔗那個賤人過來幫忙?
我頭頂發涼,身子骨挫出吱吱的響,等了很久,卻始終沒等來椰子的痛打。
我鼓起勇氣擡頭,看到椰子不知何時已經走到巷子末端,一半的身子沒入黑暗,像憑空少了一半的肉,一半的血,一半的骨,瘦下去,削成一線,就快消失。
我的心一痛,像跪久而麻木的腿伸直後的刺痛,一點點,針扎般,不知何時來,何處去,刺得提心吊膽。
“椰子!”我大叫。
椰子沒有回頭,消失在巷口。
我突然有種感覺,可能以後再也見不到她了。
說實話,我寧可椰子打我一頓,這樣也許她會好受些。
我呆呆站着,直到全身發涼,這才走出巷子。
我想去椰子家,走到一半,又停下來,不敢去。
想去甘蔗家,就算他正在辦事,也要把他從牀上拎下來,好好拷問一下,從哪找來的天才演員?老子被她坑慘了!
走到一半,抽了自己一耳光,又不想去了。
歸根結底是自己犯賤,好好的,幹嘛要跟椰子玩分手?不就是打你幾頓嗎?哪次沒正當理由了?喝醉酒晚歸,裝闊請兄弟吃飯,花她的錢喝酒晚歸請兄弟吃飯……
都是我渣。
我想明白了,卻不去椰子家。
這個點,她一定正在氣頭上,還是先陳一夜,讓她氣消了再說。
雖說被椰子打成習慣了,可還從來沒見識過她的暴怒形態,萬一打嗨了,小命交待了就完了。
我先回家,老媽早睡了,老爸神秘兮兮地拉我到廚房說話。
老爸:“你媽送你女朋友啥玩意?知道不?”
我:“不知道。”
老爸:“聽你媽說是傳家寶。要丟了,我就死定了。你可好好跟她相處,別耍脾氣。”
一般人不懂老媽給未來兒媳的傳家寶丟了,跟老媽打老爸有什麼關係,我懂。
傳家寶丟了,老媽心情不好,老媽心情不好就會揍最近的一個人,這個人通常是老爸,所以老爸纔會這麼緊張。
我看看老爸的白髮,第一次理解他,問他:“爸?”
老爸:“嗯?”
我:“媽這樣打你,你爲什麼都忍得下來?”
老爸搔搔頭,有點不好意思,板起臉,又撐不住,鬆下來,反問:“你知道我的幸運色是什麼嗎?”
我搖頭。
你娶到老媽就夠不幸的了,我是沒看出你哪裡幸運。
老爸:“每次她打我打到出血就不打了,那時我就覺得特幸福。”
我點頭,“是啊是啊,所以你的幸運色是紅色?”
老爸搖頭:“那是以前,最近你媽更年期,脾氣有些大,幸運色變了。”
我:“變成什麼?”
老爸:“黃色。打出屎就不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