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底傳功》這一章很短,就講了商且恨沉入水底練功的事,練的是什麼《皇道極霸總綱》。
還好,不像《我該死了》的結尾,明確說了要跳樓。而且也沒提到道液。
不一定有我想的那麼糟,還有挽救的機會。
章本碩一邊等道液回覆,一邊聽李臨說話。
“在外面我就夠緊張了,進去我更緊張了。吳麗說她先去洗。然後就進衛生間。本子,你知道的,衛生間都是玻璃透明的,雖然有簾子可以放下來,但是讓吳麗這樣討債,我實在受不了。我拉住她,說不用洗了,我懂你意思。吳麗說討厭,就知道你想這樣,進來吧。然後她拉着我進去。”
司機又關掉廣播,嗯,相聲不好聽,還是這個好聽。
章本碩也從道液那裡分心出來,問:“然後你說了吧?”
李臨:“說什麼?”
章本碩:“說還錢的事啊!”
李臨:“幹嘛要說?我都和她一起洗澡了啊。”
章本碩:“洗澡之後呢?”
李臨:“嗯——2點傳教士3點聖鬥士4點換個姿勢5點再來一次,十步睡一人,千里不留痕。本子,和晶晶分手後的第154天,我終於又找到女朋友了,第一次這麼被動地找到。”
章本碩被咽得半天說不出話來。
司機長嘆一聲,慢慢品着傳教士、聖鬥士,打開廣播聽相聲。
章本碩回過氣,問:“那你打電話過來是——”
李臨:“跟你分享一下我的喜悅。”
章本碩:“哦,5萬塊還我。另外——”
李臨:“另外什麼?”
章本碩:“去死。”
章本碩掛掉手機,媽的,還以爲李臨出什麼大事,結果是來喂狗糧的,還是新鮮出爐的開房狗糧。
這時道液發來消息:“你說我的文字很特別,哪裡特別?你想了解我什麼?”
章本碩精神一振,只要能拖住道液聊天,至少他不會像那個女人跳樓自殺吧。
“你挺喜歡看武俠吧?雖然你寫的是科幻風格,但底子還是武俠。你最喜歡哪個作家?金庸、古龍、黃易?”
“溫瑞安,我最喜歡溫瑞安,他的《刀叢裡的詩》我看了好幾遍。”
“還有呢?”
“黃易的也不錯,《破碎虛空》的決戰長街這一章我都能背下來,還有金庸、古龍的就不用提了。只要看武俠的就繞不過去。”
“我之前列的那些書,是不是你寫的?”
“不是。”
“那你記得《析毫樓》的實體書是誰幫你出版的?”
“不記得。我只發了網上的。”
“你認識糖刀嗎?”
“不認識。”
章本碩連問幾個問題,都沒得到滿意的答案,不過沒關係,快到醫院了,今天看病的人多,早早的就在外面路上排起長長的車隊。
司機在車窗上支起肘子,一臉的生無可戀,連打哈欠。
等進醫院,找到道液,直接看他的本章說,一定能找到糖刀的線索。
就算他不是糖刀,也一定跟糖刀有關係。
該問的都問完了,章本碩一時想不出問題,又不想斷掉,生怕道液不回答,聯繫不上。
他硬想了個問題,“你長什麼樣?”
道液:“就普通人,不高不矮,不帥不醜,今天有點水腫,臉有些大。”
章本碩:“平時喜歡吃什麼?”
道液:“喝水。”
章本碩:“喝水?”
道液:“我腎不好。醫生說要控制喝水。不能少,也不能多。”
章本碩:“嗯,你是最近住院的嗎?”
道液:“有段時間了。出去,又進來,反反覆覆。”
章本碩想到那個女人的書《我該死了》,裡面好像也提到她得了重病。也許這是個突破口。
章本碩:“對不起,能問一下,是什麼病嗎?嚴重嗎?”
他發出問題後,覺得有些唐突,畢竟幾個小時前,兩人還是完完全全的陌生人,就算現在聊了會天,也算不上朋友。
可道液的態度很坦誠,有問必答,“腎癌。”
章本碩沉默,之前聊天中,道液跟他說了,自己18歲,讀高二,其實本來要讀高三了,因爲經常住院,課跟不上,被迫留級。
這麼年輕就得腎癌,只能說可惜了。
道液繼續說:“腎癌第四階段,擴散到肺了,左股骨裡也有,左腿整個切掉。”
他說的事好像沒發生在自己身上一樣,完全是個不相干的人。
“所以你剛纔問我長什麼樣,其實完全多餘的,你進來,看到一個沒左腿的人,就是我了。哈哈,好認吧?”
道液表現得豁達樂觀,章本碩卻不好跟着他的口氣說,總不能說:哈哈,是挺好認的。
可能是章本碩太久沒說話,道液又說:“沒關係。我早習慣了。現在也挺好的。反正治不好,我現在想幹什麼都行,喝多少水都沒關係。”
章本碩覺得好笑,自己是個心理諮詢師,反倒要道液來安慰他。
章本碩換了個問題,問道液現在還有寫書嗎?
道液:“還有,我想續寫一下《析毫樓》。畢竟是小學的時候寫的,文筆有點幼稚,還不會分段,現在回過頭來看,還有很多可以改進的地方。我用黑莓全鍵盤手機打字,比電腦上還快。挺方便的。”
章本碩:“小學?!”
章本碩很佩服道液,自己是小學生的時候,連200字看圖寫話都寫不出來呢。
道液:“嘿嘿。就從第三十二章開始,題目我都想好了,就叫《皇道極霸總綱》,我要具體寫一下這個功法怎麼練。我生病後,我媽老說我爸,都是因爲像我爸,不常喝水,我才得了腎炎,反覆發炎變成腎癌的。我要借水練功,治好腎癌!”
章本碩不知說什麼好,只能暗說佩服,佩服道液的樂觀。
這時車總算開到醫院門口,門口站着好幾個保安指揮交通,紅色的交通路障擺成迷宮似的,車隊繞成圈,慢慢往前挨。
章本碩付了錢,直接在門口下車,問保安住院部在哪,保安指指邊上一幢樓。
章本碩跑過去,醫院電梯門口也擠了不少人,他等不及,直接跑樓梯上去。
樓梯裡一股消毒水的味道,他跑到5樓,找到508號房,房間裡三張牀,兩張牀上有人,另一張牀空着。
章本碩問:“道液在嗎?”
那兩個病人呆呆看着天花板,一點反應都沒有,還是一個家屬說:“道益是吧?他晚上偷偷溜出去,不知道去哪了,他父母正在醫院裡找呢。”
章本碩這纔看到空着的那張病牀上貼着病人的名字:唐道益。
原來道液的本名叫唐道益。
章本碩站走廊上,發消息給道液:“我到了,508號房門口,你在哪?”
道液:“我在樓下花園裡。”
章本碩:“好,我馬上來。你不要走。”
道液:“不會的,我等你。”
章本碩又往樓下跑,暗自慶幸不是樓頂天台,他怕唐道益也像那個女人一樣跳樓,畢竟都是重病。
不過,唐道益明顯樂觀多了。
一上一下,醫院的樓層又高,跑到花園時,章本碩背上的衣服都溼了。
花園很大,遠處還傳來一男一女的叫聲:“道益!道益!”
一定是唐道益的父母在找他。
章本碩繞了一圈,沒看到少了左腿的病人。
他又發消息:“我在花園了,你在哪?”
等了一會兒,道液沒有回,章本碩一邊等,一邊在花園裡繞。
這時,一聲尖叫從前面傳來。
那尖叫像是一把尖刀捅進一個人的喉嚨,噴出血來,光聽聲音,就覺得那人的嗓子一定是裂了,斷了,不過也無所謂了,心都跟着撕成兩半。
章本碩的心狂跳起來,他循着聲音跑過去,邊上都是站起來往尖叫處看的病人和病人家屬。
他跑近了,是花園深處的一個水池。
水池邊躺着一箇中年婦人,頭髮散亂着,手指還指着水池,抽搐着,像條蛻皮的蛇。
章本碩放慢腳步,走過去,水池還在噴水,水聲嘩啦啦地響,越來越響,泡沫噴白了水面。
他終於走到水池邊上。
水池裡有個少年。
臉泡白泡腫了,手裡握着一個黑莓手機。
再往下看,他只有一隻右腿,左腿齊根沒了。
章本碩看着水池裡的屍體,看他那發白起皺的手,邊上漸漸熱鬧起來,不斷有人尖叫,然後保安過來,設起警戒線,有人扶那中年婦人出去,章本碩也被請出去。
他就呆呆地站在人羣裡,在想一個問題。
道液的臉都泡腫了,絕不是剛死的。
那麼——
剛纔一直和他聊天的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