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本碩很想打斷白奇,不是說戴連霞該死嗎?怎麼盡扯蛋了?
可看在白奇一睾人膽大的份上,還是讓他都說出來吧。
“割完蛋,又割了肺,我說醫生,還有什麼能割的,一起都割了吧。醫生說不行,再割你就真廢了。觀察觀察先。記住,最關鍵的是——我有氣無力接上:樂觀。”
“我很樂觀,隔壁牀半身不遂穿紙尿褲的大爺都準備和我一起過六一兒童節了,我和他約好一起等死。這病是治不好的,就看死得舒坦不舒坦。”
“大爺沒過成六一兒童節提前走了,還把一袋沒開封的紙尿褲送給我,我也半死不活的,不舒坦。要放療,要化療,還要吃藥,最難受的是要聽醫生的冷笑話。藥很貴,我快買不起了。單位的大姐戴連霞很關心我的蛋蛋,說她那裡有安羅替尼,特殊渠道,2300一盒,便宜多了,我猶豫了,問真的假的?她說就是天黑製藥廠邊上小區家屬樓裡進來的,全是醫藥代表家屬,品質保證,一盒7粒,三盒一療程,買8送8,再買8盒就終生免費。我還是不大敢買。戴連霞做代購的,常常在朋友圈發喜提保時捷,左手事業,右手家庭,新時代幸福女性的文章。怎麼一下子改行代購藥了,跨度太大。我不信。”
“戴連霞拿出她女兒照片,說她叫林亞胺。她說自己女兒也得了癌症,晚期,都吃這個藥。”
“我看她女兒的照片,她女兒真漂亮。戴連霞又說她老公林五六應用化學專業畢業的,名牌大學,給女兒取的名字都叫亞胺,亞甲基硝胺的胺。有她老公把控藥品質量,你還不放心?我放心了,一口氣買了三盒。吃了一個月。”
“藥不錯,除了頭痛、眼花外,精神好多了。我也介紹給病友羣裡的其他病友,他們也都買了。可漸漸有人跟我反應,說這藥不對啊。我說哪裡不對,他說以前都是阮驚天,現在每天醒過來,都變成擎天柱,陽頂天,古巨基。我說這就對了,我也陽頂天啊。他美滋滋走了,我自己覺得有點不對勁,就去問醫生。醫生說別吃了,吃了會變灰太狼,撞羊。”
“醫生一說撞羊,我就懂了。戴連霞這混蛋,難怪能喜提保時捷,原來賣假藥。我很生氣,不單是因爲戴連霞賣我假藥,還因爲我的介紹,讓病友羣裡的人都買了假藥。坑我一個就算了,還坑了一羣。我拿了把刀,去找戴連霞算帳。”
章本碩打斷,後面的事他都知道了,“所以你一怒之下,殺了戴連霞全家。”
白奇搖頭:“我是生氣,可沒想殺她。剛開始刀都沒拿出來,我就問她,爲什麼要賣我假藥。她說哪有?我說醫生都說了,是撞羊藥,你有沒有良心?她說醫生就懂藥嗎?我專門賣藥的我不懂?我說你強詞奪理。她說我不辨是非。我說呦!你賣假藥反倒有理了?她說是啊!是有理,怎麼了!你去買真藥,買8送8,再買8盒就終生免費,你不知道什麼意思嗎?這藥吃三個月,能活下來的一萬個中有一個就不錯了。真藥吃了,反正都是死,假藥吃了也是死,你憑什麼說我這是假藥?”
“她把我說火了,搞得好像我們這羣人反正都要死,隨便吃點什麼都行。我們是快死了,可畢竟沒死。你特麼看我的眼神像看死人一樣讓我很不爽啊!我掏出刀,兇她,退錢。把大家的錢都退了。尤其是雅琳的,她家錢不多,籌款又籌不上來,就靠這些錢救命了。”
章本碩聽到雅琳,想了一下,記起在哪裡看過這名字,就是拌飯籌上那個小女孩,也就是玄武真界羣裡的“寶寶快點好”。
“她退了一步,又衝我喊捅啊你有種捅啊!路都快走不了,還學人拿刀?我真火了,拿刀捅她,被她抓住手,反把刀奪下來,推倒我,拿刀壓我身上,哭了。我被她壓得很痛,看她哭了,問她我都沒哭你哭什麼?她說就你得了癌,就你等着救命錢嗎?我女兒也得了癌症,天天躺牀上喊痛,痛得要自殺,我有說過什麼嗎?”
“我想起林亞胺。心軟了。說就算缺錢你也不能賣假藥坑人啊!她鬆了手,刀掉地上,我撿起來拿手裡,戴連霞說誰跟你說我缺錢的?我說不是你說的嗎?她說怎麼可能缺錢,在拌飯籌上籌款,沒缺錢,還賺了一筆呢。我傻眼了,拌飯籌?你家這麼有錢了,還要籌款治病?她怒了,說有錢就不能籌款了?誰定的規矩?反正得了這病都要死的,人走了,錢留下,房子我還要住,車子我還要開。憑什麼要先用自己的錢?”
“媽的!瘋子一個!我說不過她,拿刀指着她,想撂幾句狠話就走。這時門開了,一個男人進來,那男人見我拿刀指着戴連霞,衝過來就抱住我不放,我倆扭打在一起,戴連霞在邊上叫老公,她老公力氣不大,但我生病了連戴連霞都打不過,更不是她老公的對手,我只能拼命握緊刀,不敢鬆手,萬一被她老公搶走,我恐怕就真死了。我倆摔在地上,扭成一團,好像還絆到了戴連霞,她叫了一聲,她老公連錘了我幾下,我鼻血流出來,卻不覺得痛,這幾個月我把能吃的痛都嚐了一遍,被打一頓,甚至被捅上幾下,都比不上癌痛痛。她老公佔了上風,把我壓住,抓住我的雙手,呆了會兒,問我:你的刀呢?”
“我眼睛腫了,睜開條縫看自己的右手,右手空的,再看左手,左手也空的,她老公的兩隻手都抓着我的手,也沒拿刀,然後我倆一起轉頭,看到那把刀插在戴連霞脖子上,血流了一身。”
“我和她老公都呆了一會兒,然後她老公瘋了,抓住我死命地打,我遲早都要死,可不想死在這裡,拼命掙扎,手亂抓,抓到什麼扔什麼,她老公也一樣,抓到什麼砸什麼。我想說你打我幹嗎?快看你老婆,說不定還能救呢?可一句話都說不出口,她老公又抓了把刀,刀上全是血,擦都不擦乾淨就往我身上捅,我躲了一下,使出全身力氣抓住他的手,可還是拼不過他力氣大,刀尖一點點下壓,我看那刀尖越來越近,突然想到什麼,大叫:你這刀哪裡拿的?”
“她老公呆了一下,廢話,當然是——然後轉頭看戴連霞,戴連霞兩眼翻白,脖子上的洞沽沽冒血,已經死透了。她老公一鬆力,我順勢捏着他的手反捅回去,捅進他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