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臺倒在地上,迷迷糊糊地睡着。
強哥沒等到,他嘗試自救,蹭着樹皮往下,想靠着和張無忌一樣的縮骨功,從繩子中溜出來。
結果他忘了自己沒練過九陽神功,更沒有猴子送仙桃增長內力,蹭到地上也沒溜出來,繩子反覆旋轉,反而更緊了。
不過也不是沒有進展,繩子還是往上挪了一點,從腰挪到肩,從肩挪到脖子,啊啊啊,喘不過氣啦!
大臺不想吊死自己,繼續努力,整個人癱在地上,繩子又往上了一點,卡到嘴邊,就再也上不去了。
大臺恨自己嫩牛五方的臉,顴骨太高,是兩座不可跨越的大山。
現在繩子下也下不去,上也上不了,他瘋狂地用牙齒去咬,咯吱咯吱,崩——
牙齒差點咬斷,痛得流淚。
大臺認命了,含着長長的繩子,倒在地上,靠着樹睡着。
下雨就當泡澡,雷聲就當放屁。
讓我先睡一覺。
也許睡一覺醒來,就能看見強哥了。
強哥看到我飽受折磨的樣子,一定會大受感動,提拔我做骨幹的,雖然我現在已經是公司骨幹了,畢竟全公司只有三個人。
大臺聽到了腳步聲,好像就在路邊,他歪了歪頭,腳步聲近了,又遠了,最後消失,被嘩嘩的雨聲吞沒。
嗯,是夢。沒人過來。
大臺縮了縮腿,整個人倒在樹下,繼續低喃:馬上就來,馬上就來……
秦丁仰頭探了探雨,心境不同,雨也不同了。之前的像釘子,現在的像柳絮,粘在臉上,又粉又癢,閃電也沒了。
看樣子,明天會是個好天氣啊。
沒了閃電,山裡各種模糊的影子也從地上、泥裡、樹後慢慢爬出來,蠕動着,總趁着餘光死角的間隙動那麼一下,正眼去看時,又老老實實趴着不動,好像孩子晚上睡覺時牀頭擺着的大眼睛洋娃娃,你看她,她不動,不看,就動。
秦丁停下來,站在山路中央,左邊是一大片的空地,空地盡頭立着一棵樹,右邊是一處高地,那裡爬幾步,就是秦丁老早挖好的坑。
秦丁爬上去,站在坑邊緣往下看,黑漆漆的,看不到底。
他不記得自己挖得那麼深。
他打開手機燈,往裡照了照,坑裡積了水,足有兩人深,洞口還是包子式的,凹陷進去,人要掉下去,怕是爬不出來。
可能是被山洪衝大了,水流走了,坑卻留下來。
秦丁頭疼起來,把黑貝埋在這裡固然好,太深了,沒人打擾。
可光靠自己手裡這把小鏟子,填坑填到天亮估計都填不平。
還不如重新找個地方挖個坑來得快。
秦丁爬下去,小心翼翼,揀着地方下腳,生怕自己一不小心掉到坑裡,那就搞笑了。
幸虧自己知道位置,要是換了個人上來,腳步稍大些,就會掉進去。
秦丁繼續往上走了一段山路,重新挑了處人跡少的空地,挖了個坑,把黑貝埋進去,再一鏟一鏟填好,最後埋了狗頭,又把土踩平。
他把鏟子放到一邊,坐下來,喘了會兒氣。
又低聲說了幾句,類似來世做條好公狗,不要再拿頭撞櫃檯,撞了也不要隨便暈倒之類的話。
當然,最主要還是我的錯。
秦丁難過了一會兒,他雖然長了兇臉,卻很少做壞事。這算是他唯一做過的壞事吧。
希望這是最後一件。
秦丁站起來,往山下走。
天快亮了,山裡卻更黑了,秦丁慢慢地走,走到剛纔那個大坑邊上,他想尿了。
自從徐雁開始做肉醬起,一件事接着一件事發生,快得連讓他喘口氣的機會都沒有,現在,埋了黑貝,心中一塊大石落下,就跟搬走堵在閘門前的巨石一樣,尿意氾濫,一發不可收拾。
反正左右無人,秦丁也灑脫一次,揀了路邊空地盡頭的那棵樹尿。
尿得又準又直,水聲嘩嘩,好像又下了一場急雨。
好痛快。
大臺做夢,夢到大雨滂沱,打在他臉上,他就像水裡的軟木塞,不管雨多大,就是沉不下。
這雨打溼了自己的臉,自己的衣,身上泥濘,像被水泡過的香皂,無數張臉在自己眼前閃過,像溼漉的花瓣。
夢很好,是他此刻悲慘境地的投射。
可能夢外也下了雨。
他都能清晰地感知道夢與非夢的界限,皮膚上那近乎本能地悸動就是證據。
大臺更喜歡呆在夢裡,這雨下得很大,很強,很燙——
咦?
爲什麼是燙雨呢?
這個念頭蹦出,就像針扎爆氣球,邦!
一聲嚇到大臺,大臺翻了個身,聽到一聲驚呼,然後雨就停了。
“哇哇哇靠!”秦丁提着褲子跳開,一邊叫,一邊把剩下的水放完,看着地上那一團動起來的黑東西,是什麼?狗?兔子?狼?動物園逃出來的——工作人員?
秦丁看着一個人形貼着樹直起來,頭上戴了麻袋,嗚嗚地叫。
看了好一會兒,秦丁才確定是人沒錯。
被誰綁了,躺在這裡?
還是說是什麼新式的撞樹健身法?
綁樹健身?
借雷霆閃電,在山頂選一開闊空地,揀靈樹自縛,大雨灌頂,始有小成?
大臺激動萬分,是尿!是尿!
他當然不是激動自己被人尿了。
而是有尿就有人,這個點了,又剛下過一天的暴雨,誰會來山上閒逛?
只有強哥了!
強哥!你終於來了!
不過你爲什麼要用尿呲醒我?
麻袋被人拿開,一個人問:“你沒事吧?”
大臺眨了眨眼,好一會兒,才穩定了視野,看到一張陌生而又熟悉的臉。
他呆了下,好像嫁接到樹上,和樹長在一起。
如果這是夢的話,他想馬上醒來。
如果不是夢的話,他想再回去做剛纔那個下燙雨的夢。
是那個兇人!
不是強哥!
之前叫了一幫手下來教訓我,還不夠,他還要親自來折磨我嗎?
大臺恐懼到極點,那兇人似是剛埋過屍一樣,臉上分不清是汗水,還是雨水,褲襠還開着。
該死!一報還一報!
自己天真的以爲捱過兇人手下的拳腳,一切都結束了,哪有那麼簡單。
黑貝在公園裡尿了這兇人一腿,他就一定要親丁還回來,滋我一臉!
大臺抖動着,像風中顫抖的小花,像光柱中狂歡的飛塵,像鞋子踩在水窪裡的浪。
這個兇人他打算怎麼折磨自己?
秦丁很不好意思,天黑,看不清,滋別人一臉,這事多那個啊!
道歉都不好道歉,他剛許過願,希望殺死黑貝是他做的最後一件壞事,結果又做了一件。
還好,這件事有彌補的可能。
秦丁儘可能誠懇地笑,看了那人一會兒,呆了下,咦?
怎麼這麼臉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