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夢怡跟瞿稀做了三年的同桌,就守望相助了三年。
畢業那年,拍畢業照,王夢怡抱着瞿稀放聲大哭,瞿稀也難得的紅了眼圈。
邊上的同學看了都深受感動。
看,他倆的感情多麼純真、多麼質樸啊!
青春真好。青春的友誼真好!
王夢怡不捨地分開,噴着鼻涕泡,要不是瞿稀撐着他,他早就跪下了:“稀哥,你這私房獨家個人寫真畢業紀念照相當珍貴,能不能便宜一點?”
瞿稀也撐不住,掉下淚,畢業後再難找到這麼守望相助的同桌,這可能是他青春期的最後一單生意了:“不行,這張照片是用你送我的最新款蘋果手機拍的,加上美顏效果,氣質拔羣超凡,一見難忘。代表了我倆三年同桌、三年青春的美好時光和堅韌友誼。9999已經是跳樓甩賣價了,再低,就是看賤了我倆的友誼。我問你,你賤嗎?”
王夢怡搖頭。
瞿稀又問:“那我賤嗎?”
王夢怡想點頭,最終還是搖頭。
瞿稀用力拍拍王夢怡的背,說成交。
然後擦乾淚,提起包,轉身離去,走到校門口時,還停了一下,頭也不回,舉起右手,右手五根手指都閃着光,揮了揮,做最後的告別,然後一個人拖出一條長長的影子,走入遠方的夕陽。
王夢怡看着瞿稀那五根手指的鑽戒,一身名牌衣服,遠超優襪庫的檔次,還有個LV的包,目光觸到夕陽,頓時穿越到了三年前,看到那個靦腆轉學生站在講臺上的樣子,一個破爛書包,一身舊衣服,膩得打結的長髮。
他突然理解瞿稀了。
別人當大佬是興趣使然兼鍛鍊身體。
他當大佬是爲了賺錢脫貧。
真是個純粹的人啊。
王夢怡肉痛歸肉痛,可心裡還是忍不住雀躍歡呼。
終於可以拉黑這個賤人了!
以後永不見面!
……
窗外有人叫喚,王夢怡從回憶中醒來,他拉開窗簾,聲音是從對面那個病房傳來的,小姑娘側着身子在牀上發抖,嘴裡嚷着不知意義的詞。
過了一會兒,小姑娘安靜下來。
王夢怡也開始思考一個問題。
要不要和瞿稀聯繫?
和他聯繫,他一定會問畢業紀念照的9999元怎麼還沒給他。肯定要被坑一大筆錢。
不和他聯繫,可能就再也找不到那張照片裡的女人。
王夢怡有自知之明,像他這樣的廢物,有個愛他的女人已經是件不可思議的事,不能期望更多。
錯過了這個女人,再要找到下一個愛他的女人,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一定要查下去!
王夢怡很快下了決定,也想出規避瞿稀的辦法。
他打電話給基二。
“喂,基二?”
“嗯——你知道現在幾點了嗎?”基二的聲音聽起來有點生氣。
王夢怡有點抱歉,說:“3點12分。你剛睡沒多久吧?”
“說吧,什麼事。”基二的語氣頹廢下去,似是認命了。
“能麻煩你聯繫一下瞿稀,問問那個女生的事嗎?她叫什麼名字?真死了嗎?什麼時候死的?”
“我給你號碼,你自己跟瞿稀說吧。”
“不不不!不用,不用。千萬不要!”王夢怡驟然提高音量,好像基二要傳送來一顆核彈。
手機那頭沉默了好久,似是被王夢怡叫聾了耳朵,還處於休克狀態。
王夢怡咳了一聲,有點不好意思,解釋說:“那個,你知道瞿稀這個人的,他有點厲害,還是你跟他聯繫吧。”
“哦,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聽說瞿稀現在不錯,脾氣挺好的。而且,我記得有次你拿圓規扎大腿,還是他幫你拔出來的,不是嗎?”
王夢怡無語,那叫幫忙拔嗎?拔得比扎得還痛!
總之,叫他直接聯繫瞿稀,絕不可能!
“幫幫忙吧。你就問一下瞿稀那女人是誰,求求你了,基二。”王夢怡懇求。
他跟基二不熟,但印象中,在學校時,只要求基二,基二都會答應幫他。
基二的人就是這麼好,跟基二在一起時,王夢怡纔不覺得自己是個廢物。
“好——好吧。”基二的語氣很勉強,但終究是應下來了。
“謝謝!謝謝你!”王夢怡大喜。
在他人生灰暗的時刻,在他早上不想起來上班,躺了一會兒才驚醒,原來自己本來就不用上班時,在他收到父母寄來的生活費爲了慶祝開了一包泡麪,加了根香腸時,是那個女人的照片照亮了他的生活,給他陽光,給他希望。
提醒他,像你這麼垃圾、這麼廢物的人,也有人喜歡你。你不賴哦。
他緊緊抓住這張照片,這個女人,拼命地回想一切有關線索,卻什麼也沒找到。
這是他最後的機會,一個救贖自己的機會,一個讓自己重振生活勇氣的機會。
“你早點睡吧!”王夢怡掛了電話,一個縱躍,把自己摔進牀裡,彈起一被子的方便麪屑。
他閉上眼,眼前晃過那女人的臉,陽光從側面打過來,在那女人的鼻尖上跳躍,照出一圈的輪廓光,髮絲都有光。
他沉醉其中,想着萬一消息有誤,那女人沒死,自己還能憑藉照片和她見面,再續前緣。
續不了也不打緊,只是知道這麼漂亮的女人愛着自己,那就是最大的信心源泉。
他就有勇氣擺脫現在的生活,走出門去,找份能養活自己的工作,過上正常人的生活。
王夢怡迷迷糊糊睡着,等醒來時,天已大亮,光透過窗戶壓在他眼皮上,壓出兩眼的紅。
他醒來,走到窗邊,打開窗戶,深吸一口清晨的新鮮空氣。
好,可以元氣滿滿地開始新的頹廢一天了!
吃泡麪、看新番、打遊戲。
多麼無聊無趣的充實日子啊。
王夢怡看到對面病房的小姑娘也早早起來,坐在窗邊,看着外面發呆,不頂着玻璃做豬鼻子,也不在玻璃上哈氣。
“嗨,小朱。”王夢怡問候朱逸之。
“嗨,老王。”朱逸之有氣無力,好像一夜長大,童心不在。
“怎麼了?”王夢怡問。
“沒什麼,給我治病的醫生姐姐說我的病嚴重了,要動手術,我很怕。”朱逸之說。
“哦,那個,做完手術才能快點好起來啊,而且手術前會麻醉,一點都不痛。”王夢怡安慰她。
“我就是怕麻醉啊。聽說麻醉了腦子會變笨,我好不容易學會一首英文歌,等着病好了,趕上學校文化節上臺表演呢。要是忘詞了,不會唱了怎麼辦?”朱逸之憂愁地像個大人。
“不會的,哪有這樣的事。”王夢怡說。
“醫生姐姐也是這麼跟我說的,可我就是怕啊。”朱逸之攤手錶示無奈,自己小小的腦子要理解大人的事,還真是困難。
朱逸之又問:“老王,你們大人也會害怕嗎?”
王夢怡想到瞿稀,過了一會兒,才說:“害怕,不過——”
朱逸之追着問:“不過什麼?”
王夢怡說:“不過大人會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