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鶴卿答對了,楊定盤反而更生氣了。
明明可以答對的,第一次爲什麼那麼輕浮?
考試時能給你再來一次的機會嗎?
“好的。鶴卿,說一下理由。”楊定盤說。
楊鶴卿的目光又放遠,看向窗外,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好像沒聽見楊定盤說話。
“楊!鶴!卿!”楊定盤一個字一個字地叫。
楊鶴卿震了下,看向楊定盤,眼神茫然。
“說一下理由。爲什麼是30,不是33。”楊定盤向來鼓勵學生們多交流學習經驗,學數學不是一個人的事,要會溝通,吸收他人的方法思路,才能快速進步。
楊鶴卿腦子還是不錯的,在他這個年齡段的人當中算得上數一數二,只是太喜歡偷懶了,走捷徑,這樣不行,以後學完了,出去教其他人,會敗壞他名師的招牌。
“我數過。”楊鶴卿說。
“什麼?”
“我數過,樓下那條柳蔭路,我陪她一起走過,兩棵樹間隔3米,一共數了10次,一共30米長。”楊鶴卿一臉癡情。
楊定盤差點把筆摔在楊鶴卿臉上。
當初招生的時候,就不該招這種害羣之馬進來,影響了全班的學習氛圍。
楊定盤深呼吸幾下,重新把注意力放到書本上,繼續上課。
“一個個數也是個辦法,不過當數量過大,數起來很耗時間的時候,就要學會分析題目,總結規律,間隔問題可以分成以下幾種類型……”
也許是感覺到了楊定盤的情緒,整堂課,學生們都靜悄悄的,沒人出聲,當然,除了楊鶴卿。
他時不時起來去上廁所,喝口水,看看報紙,有時甚至坐到沙發上看電視。
雖然是在家裡上課,可也要遵守最基本的課堂秩序啊!
楊定盤瞪楊鶴卿,楊鶴卿反應過來,不好意思地拿過搖控器,按了靜音,繼續看電視。
算了,不管他,他自甘墮落,不好好學習,損失的是他自己。以後孩子成績不好,考不了一百,拿不了五星少年,進不了好初中,考不上高中,你就自個兒乾着急去吧。
那時再後悔就遲了。
楊定盤上完課,最後在白板上畫了個大圓,說:“下節課考試,就考我剛纔講過的這些內容,大家回去以後好好複習,考了一百分有獎勵哦。好,下課。”
楊定盤擦白板,背後靜悄悄的,一點聲音都沒有,學生們可能還怕惹楊定盤生氣,也不敢上來問問題,直接走了。
等楊定盤擦完白板回頭,人已經走光了。只留下楊鶴卿一個人,躺在沙發上,一動不動。
楊定盤走過去,楊鶴卿已經睡着,頭微仰着,嘴巴張開,口水都流出來。
楊定盤看了很久,好像給他一巴掌,讓他醒來回自己家睡去。
可最後還是嘆了口氣,找了個小熊毯子給楊鶴卿蓋上。
然後自己坐在沙發上看電視。
電視里正在放開心超人的動畫片,沒有聲音,楊定盤都能自動哼出開心超人的主題曲:我喚醒大海,喚醒山脈,我喚醒沙漠處處充滿色彩……
該死!一定是楊鶴卿平時看太多電視了,不知不覺連主題曲都會哼了!
楊定盤開始反思,當初爲了省錢,把培訓班辦家裡是不是一個正確的選擇。
等賺了錢,明年還是出去租個教室吧。
“啊?下課啦?”楊鶴卿醒來,一擦口水,掀開小熊毯子。
楊定盤冷笑,上課就睡,下課就醒,真準時啊。
快回家吧,看到這樣不上進的學生就生氣。
楊鶴卿卻沒站起來,拿搖控器,把電視聲音調高,又開始翹着腳看開心超人。
楊定盤瞪着他,問他:“你不回家吃飯嗎?”
“吃飯?嗯,好的,我來炒菜吧。”楊鶴卿慢慢起來,捶了捶腿,舒了舒筋,然後去廚房開始忙活,洗菜、切菜,好像在自家廚房。
楊定盤本想叫他馬上滾!別想在我家蹭飯!一次考試都沒拿過一百分的學生——
嗤——嗆——
熱油冷菜一碰,在鍋裡翻炒,炸出一團團的氣,飄到楊定盤這邊。
真香。
雖然不想承認,楊定盤的胃先大腦一步,下了決定,留下他吧。考試不好,但炒菜真香,我已經吃了一個星期外賣加泡麪了。
楊定盤終於還是聽了胃的決定,早早坐在餐桌邊,等楊鶴卿上菜上飯。
楊鶴卿也跟在自己家似的,拿了筷子,盛了碗飯,坐在楊定盤身邊,還跟他說今天的魚可能燒淡了點,你嚐嚐。不夠,再加點鹽。
楊定盤夾了一筷子魚,魚肉鬆而不散,裡白外焦,只看賣相胃口就開了。
楊定盤吃了一口,不住點頭,臉上還抹不開面子,不好意思誇楊鶴卿,省得他產生錯覺,以爲是自己認真學習,受到老師表揚。
“淡嗎?”楊鶴卿問。
“不淡。”楊定盤說。
“香嗎?”
“香。”楊定盤把“真”字去掉,給自己留點面子,怕說全了兩個字,下次就不好意思再罵楊鶴卿,不好管理課堂秩序。
“以後我天天燒菜給你吃好不好?”楊鶴卿問。
“好——不好!”楊定盤脫口而出,還好及時反應過來。
楊鶴卿這是什麼意思?
“那個,學費我不想出了,就拿做飯來抵吧。”楊鶴卿說。
“一千五太貴了嗎?要是家裡有困難的話,我可以打個折。”楊定盤說。掙錢歸掙錢,可碰上家庭困難的學生,他也會盡自己能力去幫忙的。
楊鶴卿搖頭,“貴倒不貴,家裡也不困難。”
“那是爲什麼?”
“就是不想給。”
“爲什麼不想給?”
“覺得浪費。”
一連串的對話結束,楊鶴卿無所謂地繼續吃飯夾菜,好像說了件稀鬆平常的事。
就像上次被楊定盤抓住他趴在課桌上睡覺一樣。
“爲什麼睡覺?”
“困了。”
“爲什麼不下課後睡?”
“下課了睡不着。你一上課我就想睡。”
那時的他就像現在一樣無語。
楊鶴卿有一種能力,總能把一件錯事講得理所當然、理直氣壯。
明明是狡辯,他說話的語氣卻像是長輩教訓人,讓人心生疲憊,無力反駁。
楊定盤再不說話,吃完飯去洗碗,楊鶴卿拿了根牙籤,繼續坐沙發上看開心超人,又摳腳,又剔牙。有時弄錯了,牙籤剔到腳趾縫,還抱着腳唏噓哈嘿吹上好一會兒涼氣止痛。
楊定盤洗好碗,看楊鶴卿還在,問他飯都吃好了,怎麼還不走?
楊鶴卿看看電視上的時間,指指門口,說:“她還沒回來。我倆都是7點30分走的。”
“誰?”
“我同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