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定盤看老劉坐在小河的空位上,楊鶴卿還張大了嘴,一副驚訝的樣子。
楊定盤很欣慰。多了個同桌,又是健談的老劉,也許能讓楊鶴卿從傷痛中走出來。
傻瓜都能看出楊鶴卿最近狀態不對勁,那天一邊拿刀,一邊流淚,還說是洋蔥薰的,怎麼可能。
他從來不吃洋蔥,只有他媽小時候經常給他做洋蔥。
自從他獨立後,住了自己的房子,冰箱裡從來不放洋蔥,蔥都不放。
他叫楊鶴卿去收作業,跟同學多交流,楊鶴卿只拿作業,不說話。這回安排了一個新同桌,楊鶴卿總要開口說話的吧。
鄰居看着老爸坐下,跟楊定盤說:“離這麼近,叫他把作業寫了再回家也沒關係。”
楊定盤點頭,慶幸那天想到的好主意,又剛好碰上老劉嚷嚷着不上雅思口對口教英語,說又是男外教,又有口臭,口對口受不了。
鄰居問他爸,到底是因爲男外教,還是因爲口臭。
老劉說都不是。既然上了興趣班,就是爲了求知上進去的,雖然隔壁班有個超漂亮的女老師,金頭髮,藍眼睛,還有——算了,總之,知識重要。
鄰居問:“那口臭呢?”
老劉說:“就當在廁所裡吃臭豆腐了。”
鄰居說:“好吧,媽去買菜了,你承認吧。你就是饞廣場舞教練的身子,想去學廣場舞,對不對?”
老劉呵呵笑:“你當我傻?你媽不在我就會承認?話就擱這了,不管你媽在不在,聽得到聽不到,我此生至愛只有你媽一個人!!!”
鄰居捂住耳朵:“爸,媽真走了,別吼那麼大聲。”
老劉清清嗓子,喘了幾口氣,看門口那影子消失,這才鬆了口氣。
鄰居問:“那你到底爲什麼不想去上雅思班?”
老劉說:“看到外教在辦公室裡揍他兒子。”
鄰居一驚:“誰兒子?”
老劉說:“外教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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鄰居說:“有暴力傾向,又口臭,難怪你不想上他的課。”
老劉說:“不是,我問外教,好好的,爲啥揍他兒子,外教說這小子英語考不及格。”
鄰居沉默。
剛好這時楊定盤過來問他爸還上不上興趣班,鄰居問:“你們班裡不是招滿了嗎?”
楊定盤說:“還有一個空位。”
鄰居問:“你不打兒子吧?”
楊定盤看看天:“我好像還沒兒子。”
鄰居又問:“作業多嗎?”
楊定盤想到這幾天楊鶴卿趕作業趕出黑眼圈,說:“多。”
鄰居伸出手:“成交。我爸交給你了。好好教,往死裡教。不聽話,適當體罰也可以。不用給我面子。”
……
楊定盤上完課,佈置完作業,很滿意老劉的表現。
老劉坐不住,經常找楊鶴卿說話,楊鶴卿剛開始還不搭理他,後面也慢慢帶動起來,小聲跟老劉說話。
照以前,楊定盤肯定一個白板擦飛過去,砸兩人的頭。
可現在爲了楊鶴卿走出傷痛,在課堂上說說話又有什麼關係?
而且其他同學也都沒受什麼影響。
再過幾天,多了老劉這個新朋友,楊鶴卿慢慢就能恢復正常了。
楊定盤錯了。
一堂課後,楊鶴卿和老劉鼻青臉腫地站一起,低着頭。
楊定盤看看這個,看看那個,嘆口氣,問:“到底誰先動的手?”
老劉哼出鼻子裡的洋蔥,擦掉眼淚,說:“洋蔥先動的手。”
楊鶴卿也跟着說:“我也是。”
楊定盤看楊鶴卿嘴裡的生洋蔥,都沒空理會洋蔥是從哪裡跳出來的。
“你們倆,請家長過來。”楊定盤說。
“我家長死了。”老劉說。
“我家長也死了。”楊鶴卿說。
楊定盤見兩人油鹽不進的樣,只能好聲好氣地勸。
“你倆都這麼大了,還打架?有什麼事不能好好說嗎?老劉,你說吧。爲什麼吵架?”
老劉說:“他問我切洋蔥怎麼樣纔不會哭,我教他一個辦法,閉上眼睛切。”
“然後呢?”
“然後他切到手指了,反過來怪我。”老劉很委屈。
楊定盤看楊鶴卿的手上確實有道傷口。
就這點小事,兩人打得頭髮都快禿了。
楊定盤直搖頭,覺得自己只不過是小學奧數的培訓班老師,爲什麼要替學生操心到這種地步。
“老劉,以後不準再打架了。再打的話,我跟你兒子說,叫你去上雅思口語課。”
老劉一下子站直,眼中滿是恐懼。
“還有你——”楊定盤看楊鶴卿,想說點重話,可又說不出來,最後只說了一句:“好好跟同桌相處,不要打架。”
在楊定盤的主持下,兩人握手言和,楊鶴卿還用手幫老劉擦眼淚,老劉哭得更兇了,“我太陽你個先人闆闆,手上全是洋蔥!”
老劉追着去打楊鶴卿,楊鶴卿哈哈長笑,早早跑開。
看着兩人胡鬧,楊定盤也管不了了,只是,楊鶴卿好像是比以前開心一點。
老劉的到來,激活了楊鶴卿。
因爲就住對門的緣故,上完課後,老劉也不急着回家,常跟楊鶴卿一起低聲商量什麼,偶爾笑出聲。
楊鶴卿有了夥伴,也不怎麼睡了,有時還會和老劉一起唱唱歌。
楊鶴卿拿着礦泉水瓶,老劉拿着洋蔥。
楊鶴卿對着水瓶唱:“你把我灌醉!”
老劉對着洋蔥唱:“你讓我流淚!”
兩人合唱:“扛下了所有罪,我拼命挽回……”
兩人一唱一和,默契十足。
楊定盤很是欣慰。
自己的方法果然奏效了。
楊鶴卿再沒跟“小河”說過話。
楊鶴卿恢復正常了。
終於可以開始抓學習了。
楊定盤擺出名師的威嚴,扔了好幾次白板擦,三次砸楊鶴卿,七次砸老劉。
又佈置了許多作業,讓老劉趕上進度。
之前爲了鞏固基礎,停在雞兔同籠這一課太久了。
現在還要講時針、種樹、追及問題,課程密度很大,稍一放鬆,可能就跟不上。
老劉明顯是受不了了。回家鬧着說要上雅思課,別管男外教,還是口臭,都行,只要不讓他做小學奧數,一切都好商量。
最後還是鄰居一手掃帚,一手菜刀,好好說話,勸了回來。
楊定盤爲了讓老劉這個插班生跟上進度,找他談話。
“你有沒有想過爲什麼要學小學奧數?”楊定盤問。
老劉一臉淚水,說:“我也不知道啊!反正不是爲了我自己!我又不讀小學!”
楊定盤說:“努力想想,不是爲了你自己,那是爲了誰?”
“爲我兒子?”老劉一臉茫然,不明白退休的老爹讀小學奧數,跟兒子有什麼關係。
“爲了你孫子。”楊定盤說,一手指向課堂上坐着的23個學生,盯着老劉,問:“你還不明白嗎?”
老劉看看課堂,又看看楊定盤,一臉驚恐,“不明白什麼?”
“這裡的學生全是老年人,老年人有時間,有耐性,學會奧數,再去教孫子孫女,極大地緩和了家長直接輔導孩子作業時的矛盾,提高了孩子做作業的效率,又能減緩老年人腦力衰退,這不是一舉三得,有利一家老中小三代的好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