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野笑了,說:“你這麼怕幹嗎?我又不是你真爸爸,還會罵你嗎?”
“不是嗎?”兩橫有點傷心,低下頭。
宋野本想解釋一下,後來想想,反正今天開完家長會就要分開,還是把話說清楚的好。
“開完家長會我就走了,你家裡還有什麼親戚嗎?你媽媽能聯繫上嗎?我叫他們來接你。”
“沒有,都沒有。”兩橫說。
看兩橫表情,可能是知道也不願意說,也有可能真的沒有。
那到時候,只能報警了,讓一個小孩子單獨一人在家呆着可不行。
宋野帶兩橫出門。
出門前還特意去鏡子前照了照,確認臉上沒有粉紅豬。
學校就在小區邊上,過條馬路就到。
兩橫走在路上,踢着路邊的小石子,問宋野:“爸爸,你真的開完家長會就走嗎?”
宋野說:“是。不過我會等到有人來接你再走。”
兩橫又問:“要是沒人來接我呢?”
宋野看穿她的小心思,說:“會有人來的。”
有時候他還是不懂孩子,爲什麼就這麼信任自己,把自己當爸爸呢?
是自己長得像爸爸,還是說她原來的爸爸太差勁呢?
兩橫不開心地嘟起嘴,踢飛一個小石子,說:“所以爸爸你就是要走對吧?”
宋野很堅決:“是。”
良心發現歸良心發現,宋野還有基本的理智。他和兩橫只是陌生人關係,別說父女,連朋友都算不上。
他不可能一直當她爸爸。
到了學校,兩橫跟同學們打招呼,一起去操場活動,剛跑開,又氣喘吁吁地跑回來,拉彎宋野的身子,附在他耳朵上說:“忘了告訴你,我爸名字叫張景魚。你別忘了。”
張景魚。
宋野在心裡默唸了幾遍,更覺得兩橫父母不靠譜,自己名字這麼正常,給女兒取名叫一一。
宋野找到一三班教室,家長們已經到齊,宋野撿個靠邊的位置坐下。
他這還是第一次給別人開家長會,以前他上學的時候,是誰去家長會呢?爸爸,還是媽媽?
宋野想了一陣,硬是沒想起來到底是誰,後來才記起來爸媽從來就沒去過。
“那個,請問你是哪位同學的家長?我是南子棋的爸爸。”邊上一個中年人笑容滿面地搭話。
宋野本能地微笑迴應:“你好,我是推銷專員宋——我叫張景魚。張一一的爸爸。”
“張一一的爸爸?久仰久仰。”南子棋爸爸說,“子棋經常提起一一,說很欣賞她。”
“哈哈。一一也是。”宋野不是討厭聊天,只是幹聊天,不能遞名片、推銷產品,讓他很是痛苦。
看着一屋的家長,都是社會各階層的中堅力量,都是白月亮去污劑的經典目標客戶羣體,卻不能沾手,好糾結。
也許該考慮結婚了,結婚後,圈子也不一樣,隨便加入一個家長羣,就是一大批的優質客戶。
可是連女朋友都沒有,現在想這個會不會太早?
宋野正在胡思亂想,一個女人從前門走進教室,站在講臺上,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各位家長好,我是一三班的班主任鄭雨……”
周圍的人和聲音一下子消失,只剩下鄭雨站在講臺上,陽光從玻璃窗中折射而過,照亮她的側臉和髮絲,宋野看呆了。
他沒女朋友,但一直想要有個女朋友。
接觸多了客戶,他就像捏遊戲裡的小人一樣,想象以後的女朋友要有這樣的眼、這樣的眉、這樣的脣……
拼起來一定好看。
只是想象力不夠細緻,那張臉在腦海中若隱若現,從未清晰過。
這次看到鄭雨的一剎那,他竟生出一種錯覺,那人從自己的腦海中走出來,衝他微笑。
他的心像是一顆掉進水裡糖球,每跳一下,就多攪出一分甜意。
他差點叫出聲,差點像以前掃樓做過千百次的自我介紹,直接衝上講臺,遞上自己的名片,說我叫宋野,這是一箱白月亮去污劑,請務必收下,我愛你。
還好他注意到了邊上南子棋爸爸的眼神,勉強剋制住了。
也只是剛剛勉強,在即將爆發的邊緣。
鄭雨在臺上說着什麼,他全聽不進去,手指在發抖。
宋野爲了讓自己冷靜一下,掏出煙,點上。
他脊背微溼,吐出煙霧,稍微好過些。
至少手沒在抖了。
南子棋爸爸看他,邊上一圈的家長也扭過頭看他,然後連帶鄭雨一起,所有人都看他。
鄭雨皺了下眉,說:“對不起,這裡是學校。某些家長請注意一下。”
她可能怕“某些家長”聽不懂,又指了指牆上的標語。
“團結、友愛、分享”邊上有塊“禁菸區”的牌子。
她對我說話了!她對我說話了!
一見鍾情催心而成的糖水變成了濃硫酸淹沒了他,燒出一身的煙。
他站起來,說:“不好意思。”
然後從南子棋爸爸開始,挨個發煙。
不愧是老師啊,教育成爲本能,第一次見面就給宋野上了“團結、友愛、分享”的一課。
開完了家長會,宋野捨不得走,鄭雨過來,請他去辦公室裡聊一下。
宋野說好。他把煙滅了,進了隔壁辦公室。
辦公室是幾個老師合用,鄭雨只有一個小桌子,上面放了個紅色茶杯,茶杯缺了一個角。
鄭雨請宋野坐下,說:“一一爸爸,我是想跟你溝通一下一一在學校裡的表現,她——”
“她交男朋友了?”宋野拍桌子,差點把紅色茶杯震倒。
鄭雨嚇了一跳,“不是。”
宋野又問:“你有男朋友嗎?”
鄭雨下意識地回答:“沒有。呃,那個,一一爸爸,一一在學校裡的表現不錯,就是有些——嗯,怎麼說呢?太有自己的想法。”
“太有自己的想法?”
“對,請不要誤會。孩子有自己的想法是很好的事。只是太有主見,什麼都照自己的想法來,也很容易走極端。比如說這張考卷。你看一下。”
鄭雨拿出一張語文考卷,給宋野看。
宋野隨便翻了一下,“都對啊。”
“是對的,不過她都用紅筆寫。”
“不能用紅筆寫嗎?”
“不能。”
“那下次叫她別用紅筆寫不就行了嗎?”
“不行。她說不行。”
“爲什麼?”
“她說叔叔們跟她說了,寫紅字能賺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