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座裡,鄭雨說:“你沒給一一講歌詞就讓她直接唱?”
宋野很不好意思:“一時疏忽,沒想到歌詞的事。”
鄭雨說:“那,歌詞我打印出來了,你讓一一照着歌詞慢慢唱,先把歌詞念準了,再提速度。當初我就說過這首歌很難了。”
宋野說:“可我英語不行啊,怎麼教她念歌詞呢?”
鄭雨想了想,說:“英語老師那裡已經帶了好幾個學生了,比較忙,沒時間,只有我來了。”
“啊?”
“我教一一唱。”
“在哪裡教?”
“去你家可以嗎?”
“可以!”
宋野大叫一聲,嚇了鄭雨一跳。
“不會打擾你們嗎?”鄭雨問。
“不會!不會!我老婆跟人跑了,家裡很空曠。”
“好,那今晚我們過去。”
鄭雨站起來要付錢,宋野說我來,前幾次都是你付的,這回無論如何讓我來買單。
鄭雨也不跟他客氣,說聲謝謝走了。
宋野手裡攥着歌詞紙,心潮起伏激盪,無數小念頭就像螃蟹爬上海灘,又被涌上的浪花捲起,反反覆覆,一段短路來回遊走。
今晚這次算是約會嗎?
就當是吧。
宋野感激上次被兩橫拉去洗牙的事,能幹乾淨淨,沒有爛牙,跟鄭雨在家裡呆着,想想就臉紅呢!
宋野跑回家,開門,兩橫正在寫作業,“爸,你回——”
宋野一腳踩掉一隻鞋,百米衝刺跑進衛生間,關上門。
“拉肚子了?”兩橫歪歪頭。
宋野又衝出來拿了衣服,跑回衛生間,關門,沒幾秒傳出水聲。
兩橫做完一本《生字天天練》的功夫,宋野出來了。
“哇!爸!你穿這麼帥幹嗎?”兩橫問。
宋野穿着西裝,頭髮溼溼的,光腳走出來,坐到兩橫身邊,鄭重地跟她說:“今晚你鄭老師要來家裡指導你唱歌,那,這是歌詞,你拿好。記住,今晚你一定要——”
“我知道,我會好好表現的!加油!堅持!努力!”兩橫舉起小拳頭,鬥志滿滿。
“不,我是叫你唱得越爛越好。爛到鄭老師聽不下去爲止。”
“嗯?爸,什麼意思?”兩橫糊塗了。
宋野挪了下椅子,挨兩橫近了些,又拿了張白紙過來,在紙上畫出家裡的平面示意圖。
“你看,這裡是你的房間對不對?這裡是客廳對不對?你唱得很爛很爛,鄭老師不管怎麼教,你都唱不好,然後你提出要一個人練習找找感覺,然後你就拿着歌詞紙一個人去房間裡唱,唱得越久越好,這樣我和鄭老師兩個人留在客廳,就有了獨處的機會。”
“哦。我明白了。你是要陪鄭老師一起看電視是不是?嘿嘿嘿,我懂啦!放心吧。爸,我會幫你的!”
晚上,六點半。
宋野和兩橫早早地喝完粥,坐在門口等。
宋野還去刷了牙,對着鏡子用了牙線,漱了口,又往胳肢窩裡噴了香水,前前後後的轉圈照鏡子,確認形象乾淨,無可挑剔後才安心坐下來。
手機響了,宋野打開看。
是鄭雨發來的消息:在樓下了。
宋野用手指梳了梳柔順的髮絲,去開門,在門口等候。
鄭雨到了,還穿着米色的風衣,宋野很喜歡。
宋野說:“鄭老師,你來了。辛苦你了。”
鄭雨笑着說:“是辛苦你纔是,要不是你幫忙,我們還真找不到練習的地方。謝謝啦。”
宋野呆了下,“我們?”
鄭雨讓到一邊,身後跳出五六個孩子,跟他們說:“這是張一一爸爸,說叔叔好。”
“叔叔好!”
“爸爸好!”
“岳父好!”
……
孩子們叫得亂七八糟,脫了鞋就往客廳裡跑。
“子棋!一楠!胡自宣!你們來啦!”兩橫開心地跑過來迎接,還和一個小女孩手拉手轉圈圈。
鄭雨說:“這次英語歌唱比賽大家比較積極,好幾個人報名參加,就一起過來練習了。謝謝你啦,一一爸爸。”
宋野全程呆滯,看着鄭雨進去,叫小朋友們排隊坐好,一個個演唱自己的比賽歌曲。
他嗅到了胳肢窩的香水味,刺鼻,想哭。
孩子們嘻嘻哈哈鬧了一陣,好不容易安靜下來。
鄭雨說:“一楠,你先唱。”
一楠站起來,頭45度遙望遠方,醞釀了下情緒,然後開始唱:“鋼鐵鍋,含眼淚喊修瓢鍋,……鋼鐵鍋——”
“停停停。”鄭雨止住一楠,問他:“你知道是要參加英語歌唱比賽的,對吧?”
一楠說:“那當然知道。”
鄭雨:“那你爲什麼唱粵語歌?”
一楠:“是嗎?這歌我爸給我選的,可能我爸不知道。”
鄭雨低頭想了下:“換。”
一楠吃了一驚,喜道:“換老爸?我媽可能會不同意。”
鄭雨:“換歌。下一個,胡自宣。”
孩子們一個個唱過來,鄭雨一邊講解歌詞,一邊帶他們打拍子,找節奏。
“歌詞不要亂改,尤其是你,胡自宣,知道嗎?”鄭雨說。
宋野站在一邊,還沒發呆夠。
他胳肢窩裡的香水都快餿了,進門後,就再沒跟鄭雨說過一句話。
刷牙刷到牙垠出血,牙線用到牙縫可以種豆芽,換來的卻是這種被冷落的結局。
宋野這段時間剛被兩橫培養出來的溫柔耐心一下子沒了。
這羣熊孩子,早點唱完回家啊!
宋野一個個孩子看過來,對上兩橫的眼。
兩橫衝他眨了眨眼,宋野一愣。
兩橫張開手心,給他看自己手心上的粉紅豬頭,清了清嗓子說:“老師,不要亂改歌詞什麼意思?能不能舉個例子?”
宋野一下子明白過來。兩橫還沒忘記他倆之間的約定!
她要故意唱得很爛,假裝聽不懂老師的話,然後拉一幫孩子去房間裡練習,給他和鄭雨獨處的時間!
好孩子!乖女兒!豬頭和豬頭之間果然是可以互相信任的!
宋野把心中所有的溢美之詞獻給兩橫。
胡自宣插嘴,說:“這我知道,歌詞真不能亂改,會被人打的。有次老媽跟老爸說回憶青春,唱一首歌,我跟着唱,就換了一個字,他們倆就男女混合雙打我,還是五局三勝的。”
“什麼字?”兩橫問。
“就把心字換成蛋字。真的就一個字。”胡自宣現在想起來還覺得自己冤枉。
“你爸媽也真是的。唱錯一個字就打。”兩橫搖頭。
其他小朋友也一起附和說是啊,小孩子沒人權哪!
鄭雨叫胡自宣唱一下。
胡自宣用手比心,唱:“把你的蛋,我的蛋,串一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