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章是爲了感謝書友“womssc”在2020年5月5日和2020年11月7日所捐獻的兩次全血而加更,爲他的加更已經全部更新完畢。
對於患病患者的心理干預措施,一直是一個進展不怎麼大的領域。
平時對於患者心理最在乎的其實是護士們。日常護理工作中,判斷患者的心理狀況是護士們的工作重點之一。
但實際工作中,不管是醫生還是護士,對患者的心理狀況又其實並沒有那麼關注。畢竟會因爲心理疾病出現軀體化症狀的是少數,而大部分科室處理的疾病也不會因爲患者的心理情況有太大變化。
對於心理最重視的非心理和精神科室其實是腫瘤科和血液內科。這兩個科室所接觸到的病人有不少都是重症甚至已經進入到疾病終末期的。而且,很多患者根本就接受不了自己會罹患這些科室所處理的疾病,更無法接受自己即將有極大概率逐漸步入人生的最後階段。
焦慮,抑鬱等各種心理狀況混雜在一起,最後的結果就是一部分還具有自我行動能力的患者選擇提前結束自己的生命。這也就是後來醫院住院部的窗戶基本都沒辦法全部打開的原因之一。
同時,心理情況惡劣也可能導致患者的免疫功能出現下降。這對癌症等疾病的患者而言更是個壞消息——免疫系統是清除腫瘤細胞的第一防線,這樣的心理狀況變化可能會導致患者病情迅速惡化下去。
但除了這兩個科室,其他科室的護士們在日常工作中更多的時候還是在通過“貼心的護理”讓患者放鬆。而這樣的干預強度,對於現在雲鶴市傳染病院裡的患者而言其實……強度並不太夠。
“用藥的事情我不太熟悉,我會請我們醫院的臨牀藥師會診一下給點意見。”孫立恩想了想說道,“心理治療的這個效率應該不太高吧?”
“要徹底扭轉情況的話,需要很長的時間。”“讀心術”答道,“不過,要只是對他們進行危機干預,讓他們的心理情況稍微好轉一點,這需要的時間就能短一些。”
“所以還是用藥最合適?”孫立恩有些猶豫,“反正這樣吧,你們按照你們的正常流程來。用藥處方的問題,反正有臨牀藥師問他們就行。”
“用藥的最大作用是讓患者不會因爲抑鬱和焦慮狀態而幹出什麼讓自己和親人都追悔莫及的事情,要真正扭轉抑鬱狀態,這是一件非常大的工程。”“讀心術”說道,“其實我們可以先從一些比較簡單的地方開始,能夠大規模緩解患者焦慮和抑鬱狀態的——比如對女性患者,可以試着做做看簡單的小手工製品。對於男性的話,中老年人可以試一下下棋之類的活動,也可以委託他們做一點簡單的勞動,比如給瓶子上貼標籤之,或者把報紙撕成細條類的事兒。”
這一長串話讓孫立恩看的有點愣,做小手工製品轉移注意力這種事情他倒是可以理解,下棋解悶他同樣也能明白。可……簡單勞動,給瓶子上貼標籤和撕報紙又是個什麼路數?
“這種活動的主要目的就是讓他們動起來。”“讀心術”醫生回答道,“人只要有目的的活動起來,一些亂七八糟的想法就會被抑制下去。但是處於抑鬱狀態狀態下,很多患者根本就沒有辦法下定決心運動……這種辦法也就在住院半強制的狀態下才算好使。”
心理方面的治療講究簡直比普通內科臨牀還多。孫立恩看着屏幕上這位心理醫生滔滔不絕的講話,逐漸開始覺得屏幕上的字已經快變成天書了。
“總之,
先給他們找點事情幹,然後再讓臨牀藥師審覈你的處方單就可以了對吧?”孫立恩不得不在自己變成徹底的文盲之前阻止了對方的繼續發言,“這些工作需要在你們的引導下進行,還是讓護士們去執行就可以了?”
“我大概兩個小時後能過去。”“讀心術”醫生回答道,“到時候我帶着東西過去,請護士在旁邊協助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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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心術醫生姓杜,名字叫杜新書。孫立恩在看到對方狀態欄的名字之後,差點笑噴出來。
不得不說,杜醫生的名字和職業配合在一起,確實給他搞了一個非常合適的網名。而叫這個網名的中年男性穿着防護服,兩手一邊拎着一個大塑料袋的場景就顯得有些滑稽了。
“這裡面就是道具?”孫立恩和早就等在這裡的胡佳一起接過了杜醫生手裡的東西,孫立恩用雙手提着塑料袋問道,“要怎麼做?”
“您就是孫主任對吧?”杜新書先跟孫立恩以及胡佳打了個招呼,“胡護士長,您好。”
“這些東西分發給患者就行——我這次帶的手工製品是撕紙。”杜醫生指了指兩人手裡的袋子,“心理治療需要先建立起初步的信任關係,但我突然出現,患者可能對我的信任度不太高。所以需要由管牀的護士或者醫生跟我一起去。”
杜醫生沒有選擇更加複雜的,需要剪刀或者毛線針才能做的手工,主要是出於職業考慮。對於有抑鬱或者焦慮傾向的患者而言,這些可能傷害到自己以及醫生們的尖銳物品越少越好。而撕紙這東西有手就行,而且做出來的作品和廢棄物也就只是紙而已——並不怎麼危險。
胡佳和其他的護士們自告奮勇去幫忙分發道具了,而孫立恩則忙着去寫病例——他現在手頭上管着十名患者,他們每天的用藥和醫囑都得在系統裡有個記錄才行。口頭醫囑只能讓護士們先執行,最終還是要請醫生們在電腦上完成醫囑下達才行。
就算到了雲鶴,每天的業務工作也沒有減輕嘛……孫立恩一邊敲着電腦,一邊開始記恨起了樓上的錢紅軍——憑什麼這老小子就一副神清氣爽舒減了壓力的模樣?太過分了!
連續敲鍵盤的工作持續了幾乎一個小時,就在孫立恩准備稍微活動活動腿腳的時候,杜醫生纔出現在了紅區辦公室裡。
“忙完了?”孫立恩連忙把凳子拉了出來讓人坐下,狀態欄上說了,杜新書醫生現在整個人都處於疲勞狀態。
“忙完了。”杜醫生點了點頭,“你們這兒的患者情況大部分都不錯,比我一開始預料的要好不少。”
同樣都是醫生,但杜新書說的“狀況不錯”肯定不是說患者們的生命體徵,而是其他的內容。
比如心理狀況。
“其實我覺得,大部分患者只要有了信心之後多少都能好點。”孫立恩點了點頭,這一點他的狀態欄也有提示,“比較容易出現心理問題的都是家裡人也有感染的患者。”
“這種事情誰都不願意看見,尤其是在有人要把家人遭罪的原因歸咎到自己頭上的時候——想要讓他們脫離這種旋渦是很難的。”杜新書醫生非常認真的點了點頭,然後錘了錘自己的大腿面,“好在他們的程度都不深,稍微轉移一下注意力應該就能有改善。”
人是非常容易鑽牛角尖的生物,在一次又一次的“自我拷問”和“究其原因”之後,多多少少都會陷入到自我懷疑和責怪的深淵裡難以自拔。而在住院部這種地方,周圍都是和自己一樣患病的患者,而且還時不時能聽到隔壁或者看到鄰牀病友死亡的消息。在這種地方的心理壓力簡直不要太大。
“所以你們北五區的話,我大概隔個三天來一次。”杜新書醫生繼續說道,“如果有哪位患者的心理狀況突然發生了變化,你們也可以隨時打我的電話。”
“用藥呢?”孫立恩點了點頭,“現在特殊時期,您沒有這邊的處方權也沒關係,我直接開了就行。”
“用藥就暫時不用了。”杜新書搖了搖頭道,“如果心理調節就能讓他們有好轉的話,還是先別用藥。免得影響你們對患者的治療——尤其是麻醉。”
精神類藥物基本等同於麻醉醫生們的噩夢。不論是正在使用精神類藥物的患者,還是有濫用精神類藥物歷史的癮君子,他們對於麻醉的反應都會很糟糕。這些患者對小劑量的麻醉沒有什麼反應,而對大劑量的麻醉又會迅速出現中樞神經抑制,中間的麻煩簡直一重又一重,層出不窮。
“也好。”明白這個道理的孫立恩點了點頭,然後他站起身來說道,“杜醫生您這幾天忙壞了吧?早點回去休息?”
“我現在也住酒店呢。”杜醫生苦笑了兩聲,“自從院裡要我們出來支援之後,所有人就都住到酒店裡了——我們也不敢回家,就怕把病毒帶到家裡去傳染給家裡人。”
“您是本地人吧?”孫立恩點了點頭,和杜新書醫生同樣的情況在雲鶴市傳染病院裡也大量存在,除了醫療隊以外,雲鶴市傳染病院裡還有幾十名從其他醫院支援過來的醫生和護士。他們和傳染病院原本的這些醫務人員一樣,都是自從進入崗位之後就再也沒回過家的。
“正宗雲鶴人。”杜醫生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然後笑着說道,“等疫情結束了,我請孫醫生你們去過早。”
“這樣的邀請我已經接了好幾個了。”孫立恩笑眯眯的說道,“等我們回寧遠的時候,我肯定得胖上十幾斤。”
杜新書醫生被孫立恩逗笑了,他嘆了口氣道,“真不知道這疫情什麼時候能過去,我兒子本來二月初就要回大學的,結果現在看起來……這個學期都未必能回得去。”
“這不也挺好的?”孫立恩努力逗着樂子,“孩子一走家裡就成空巢了,讓他們在家多住些日子,你們當家長的心裡不是也能開心些?”
“哦喲,那可算了。”杜新書醫生連忙擺擺手,做出一副敬謝不敏的樣子,“這小王八蛋剛回來的時候還好,在家待了兩三天他媽就開始煩了。早上不起牀晚上不睡覺,一天到晚泡在桌子前面研究什麼政治經濟歷史……他一個理科生要是對這些東西這麼感興趣,當年高考的時候怎麼不選文科嘛!”
“有點愛好不是也挺好的?”孫立恩爲素未謀面甚至不知道叫什麼名字的小杜同學默哀了兩秒,然後繼續着聊天內容,“我就沒什麼愛好,平時打遊戲都提不起興趣來。結果現在一到雲鶴,除了來醫院就是在酒店裡睡覺,簡直太沒意思了。”
“愛好這種東西有當然好,沒有也不必勉強自己。”聽到這個內容,杜醫生條件反射式的安慰了一句,“勉強自己喜歡上的就算不上愛好了嘛!興趣所在,熱情所在,就可以是愛好。工作就是愛好,其實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真不愧是心理醫生,孫立恩在心裡感慨了一句,看看人家這溝通技巧!
“所以啊,我總覺着當初給我兒子把名字起歪了。”杜新書醫生無奈道,“當初起個什麼名字不好,管他叫杜聖哲……讀聖賢哲理,這不就把人帶歪了?好好一個學藥學的孩子,一天到晚抱着世界通史啃像什麼話?”
每個人都有心理問題, 就連心理醫生自己也不例外。擁有讀心術的醫生自己也無法調解自己心裡的鬱悶。
晚上回到酒店,孫立恩久違的打開了電視。他剛剛纔想起來,今年的春晚他還沒看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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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一個多小時春晚,孫立恩准備再換兩個臺就去洗澡睡覺。結果換到了宋安省臺的晚間新聞頻道之後,他突然在上面看到了一張非常熟悉的臉。
他的採訪內容已經播出了。
怎麼說呢……反正孫立恩感覺自己在一瞬間被一種名爲“羞恥”的東西包裹了起來。明明平心而論,電視屏幕上的自己賣相看起來還不錯,而且說話的腔調也拿捏的恰到好處。但這種複雜且強烈的感覺還是瞬間就衝到了他的腦子裡。在孫立恩反應過來之前,他就已經閃電般的擡起手,把電視屏幕關掉了。
“烤麪筋!”幾秒鐘後,孫立恩的手機提示音叫喚了起來,麪筋哥鬼畜般的“烤麪筋”三個字在房間裡環繞着,聽起來簡直能把昏迷的患者給叫醒。
“你上電視了!”一羣親朋好友的微信消息直接刷爆了孫立恩的微信,大家爭先恐後的向孫立恩傳達着他上了電視的“好消息”,並且還很貼心的附上了自己拍攝的家裡電視的畫面,“趕緊看,省臺新聞頻道!”
“啊!!!!”孫立恩把自己扔到牀上,用枕頭埋住了腦袋,然後發出了一陣大喊。唯一不清楚的是,這一聲大喊的主要成分究竟是羞恥還是什麼其他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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