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刻怔了半晌才明白,她是拒絕了自己。
手上的芙蓉花簪一時不知道是該遞出還是該收回。只是擺在那裡,也顯得分外礙眼。
他低頭看着如今已不如自己高的紀芙心裡五味雜陳:“是因爲賈士安嗎?”
因爲害怕被人窺見,她選擇了拒絕自己。
紀芙搖了搖頭:“同別人沒有關係,只是我本來就不應該私下接受任何人的東西。如果我今日收了你的東西,他日就會有別人效仿這個方式來親近我,這在軍中是斷斷不許的。”
她頓了頓,又故意言明:“即便你是我親手救回來的弟弟,也是一樣。”
賈士安固然是一個緣由,但也恰恰是這個人的出現讓她明白,她是該約束自己的言行。
宋刻咬了咬牙,“我早就長大成人了,和你出生入死這麼多次,你難道不明白嗎?”
她說這麼多,還談及弟弟的身份,無非是要和自己撇清關係。
可是他們的關係,又哪裡是這兩個字就可以輕易斬斷的?
宋刻倔強地說:“我知道你現在心裡不安定,許濘等人讓你害怕會殃及無辜。你怕把我帶入險境。可我的心意早讓我明白,在這件事情上,我絕對不無辜。我就是喜歡你。”
“住口!”
紀芙霎時慌了,她急忙打斷宋刻的話,斥責道:“多事之秋,豈容你我兒女情長!”
宋刻:“不是多事之秋,你我就可以執手相伴了嗎?”
紀芙噎住了。她不知道。
宋刻笑了笑。
她也知道,不能的吧。
他幼時失去雙親,最懂人世間說不定的就是以後。眼前不抓緊的人和事,可能以後就再也沒有機會相見了。
他不想放開紀芙。
“若你…若你實在關心大業子民,我可以同你一起等天下太平。你要平定的戰亂,我替你平定。是不是隻要我那樣做了,總有一日,你會安心留在我身邊?”宋刻問道。
紀芙的喉嚨滾了滾。
她不知道。
關於宋刻說的這些,她全都沒法給出一個答案。
而就在她愣神的剎那,宋刻已經把花簪插到了她頭上。
紀芙驀地皺眉,下意識要把它拔下來,宋刻卻立即握住了她的手卻制止了她。
“我就送你這一次,你收着好不好?我說給你聽的那些,總有一天我都會做到。”天下太平也好,戰亂止息也好,爲了紀芙,他都會去做的。這樣她的心還不能安定一點嗎?
紀芙怔了怔,就在此時,大帳的簾子突然被人撩了起來。
賈士安突然出現在他們眼前,他看着紀芙頭上的金簪子神色一沉,怒斥道:“大膽!”
紀芙一驚,猛地轉身道:“公公,我們不是……”
可如今瓜田李下,她再做解釋還有什麼用。
賈士安冷哼一聲,眯着邪氣的眸子道:“早就覺得你倆關係匪淺,沒想到你們還真有在我的眼皮子底下私相授受的膽量。你身爲鎮守一方的將軍,卻與副將私相苟且,你可知罪!”
紀芙急道:“我們沒有!”
賈士安:“沒有?金簪都戴到你發間了,你還有什麼可解釋?真當本公公是瞎的嗎?本公公尚在你們就敢如此。本公公要是不在,還不知你們要做出何等穢亂的事情!”
宋刻皺眉看了他一眼:“你胡說八道什麼!什麼穢亂之事?好一個閹人,都被閹乾淨了,嘴巴都不曉得要放乾淨一點!”
彼時的宋刻年輕氣盛,火氣大的很。他可以讓別人詆譭自己,但是卻不容他人指摘紀芙半分。
一聽賈士安憑着眼前一幕就胡亂猜測,詆譭紀芙,宋刻的脾氣當下就暴躁起來。也不管賈士安是不是王上面前的紅人,就像把他撕巴成兩半了事!
紀芙眉心一擰,一把扯過宋刻叱道:“宋刻!你的規矩呢!”
賈士安是王上身邊常隨的人,莫說是她,就算是許濘都得給幾分薄面。
宋刻惹了他能有好下場?
宋刻心底火氣大,他就是忍不了別人對紀芙惡語相向。
可是當他看到紀芙那張生氣的臉,他還是強忍着把心底的怒火壓了下來。
但命根子一事本就是閹人一輩子的痛,宋刻那幾句話當真是狠狠刺進了賈士安的心裡。就算宋刻現在不說了,賈士安也未必肯就此放過他。
他看着宋刻,眼底滿是被人戳了痛點的氣急敗壞,“小小豎子,好生狂妄!”
紀芙連忙道:“公公莫要動怒。宋刻不懂規矩,冒犯了公公,是我管教無方。我在這裡給公公賠不是了。”
她認認真真地抱拳給賈士安鞠了一躬。
宋刻看在眼底,只覺得針扎一樣地難受。
紀芙出生入死多少年,救了大業多少百姓,本應該是這大業最受人尊敬的人。
可是她現在卻給一個閹人鞠躬道歉,就因爲賈士安是王上眼前的紅人。
賈士安配嗎?
宋刻要把她拉起來,紀芙卻將他一把推開。“你退下!”她皺着眉厲聲叱道。
宋刻一愣。
紀芙做這些,都是爲了他。
宋刻還年輕,不懂得權勢的可怕。
都說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要是賈士安真的記恨今日之事,宋刻絕對沒好果子吃。
紀芙保持着鞠躬作揖的姿勢說:“公公,今日之事真的是個誤會,我與宋刻並未私相苟且,還請公公明鑑,不要誤會了纔是。”
賈士安冷笑了聲:“紀大將軍多了不起的人物,我一個閹人怎麼受得起您這樣的大禮?你與宋刻的事情也不必跟我解釋,今日之事我會悉數稟明王上,有什麼話,你都跟王上解釋去吧。信不信你都是王上的事情!明日我就要回咸陽,紀大將軍,同我走一趟吧?”
那“紀大將軍”四個字,賈士安幾乎都是咬牙說出來的。
紀芙紅脣一抿,終是闔上雙眼說:“是。”
賈士安:“還有你這副將,他也走不了。咸陽之行,他怕是也得去了。你們是否清白,皇上自會定奪。”
紀芙怔了怔:“是……”
賈士安睨了宋刻一眼,甩袖走出了帳篷。
他走後,紀芙才扭頭看着宋刻,心鬱道:“你把事情弄大了!”
宋刻低着頭,倔道:“我大業王上英明。就算去了咸陽,王上也定不會因爲一個閹人的幾句話被矇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