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阿爺被王忠玉扶着,滿臉紅光看向“吉祥客棧”幾個字。
頭回被安排,人沒進城,這面就給安排妥當,老爺子覺得新鮮。
也終於感受一把孫兒是進士、是朝廷命官的不一樣之處。
馬老太被宋茯苓扶着,下了車後,客氣的與汪進士的兒子講,“辛苦了,讓你費心。”
又仔細瞅了瞅面前施禮的三十多歲男人,扭頭尋錢佩英道:“還別說,他模樣隨其父。”
錢佩英被宋福生引領着,對老太太這話表示贊同,笑着點了點頭。
汪進士的兒子立即就明瞭,宋叔的母親,眼前這位老夫人還有宋夫人,都曾見過他的父親。
按理女眷見到的機會極少,除非去家裡做客。
難怪父親在信中再三囑咐,吾兒,爲父和宋家走的極近,定要誠心款待。
吉祥客棧裡。
四壯腰間別着寶珠送他的刀,在前後院巡視,檢查一番安全。
要說寶珠也是個妙人。
她與四壯成親後,錢佩英就將四壯掙的銀錢全給了過去。
寶珠這次去京,覺得機會難得,經小姑子胖丫和桃花的意見就給四壯買了這把刀。
花出存款三分二啊,只剩下點過日子的應急錢。
花完銀錢,當時,小媳婦寶珠,手都抖了。長那麼大,沒花過這麼多銀錢。
錢佩英知曉後,表情是無語的瞪着刀。
怎那麼不會過日子。
但四壯卻感動的給他媳婦截到陸家別院的旮旯,來了一個深情的擁抱。
寶珠說,“夫君,不要再赤手空拳,遇到什麼危險的事,我這細胳膊細腿是不能幫你了,希望這刀能幫你。你要好好的。”
過後,宋茯苓愣給人家的私房話套出來,
還捂着嘴取笑道:“嫂子,就你,細胳膊細腿?哈哈哈。”
九族的姑娘小媳婦裡,屬她嫂子最胖呼好不好。
在四壯巡邏時,宋福財和宋福壽帶着大家卸車。
節氣姑娘的弟弟們,一雙雙小手幫大人拿東西,一趟趟扛着主子們的換洗衣裳送上樓。
節氣姑娘們是找到小二,脆生生的詢問:“水桶,水井在哪?”
問出在哪裡後,各個擼起衣袖,拿着水桶就去打水,從車裡拿出菜刀就開始剁菜。
吃飯有客棧和小二張羅。
而這些姑娘們每到一個停腳的地方就要給車隊騾子、馬,準備吃食,喂乾淨的水喝。
像宋福財、宋福喜、宋福壽他們,以及隨行的鏢局漢子也要伸手擦洗車馬。
像米壽也會每到一個歇腳的地方就直撲小紅,從包裡摸出蘋果或胡蘿蔔給小紅默默加餐。
“辛苦嘍,小紅。”
小紅:
看看,到關鍵時刻,還是米壽小主人靠譜。
那個會變沒蘋果的胖丫,切,不提她也罷。
騎它的時候,小紅小紅我愛你,就像老鼠愛大米,抱脖子說甜話,賊親暱。
不騎它的時候,平日裡,“米壽,小紅歸你照顧。”
別以爲它是匹馬就不知道。
但奇怪的是,它就是很沒出息嘛,比起米壽小主子的默默餵養,更稀罕宋胖丫抱它說甜話。
她只要哄它,它就會忘了她晾着它的事兒,誰讓她已闖進它的心裡來,唉,拿她一點兒招也沒有。
客棧上間裡。
“噢,天吶,我奶真是個人才。”
宋茯苓大字型躺在牀上。
有了這些丫鬟,她可以什麼也不用幹。連個包袱都不用提。
噹噹噹。
宋金寶敲門,端上來一盆水,“胖丫姐,給你洗漱水。”
“哇,金寶,我以爲是米壽呢。”
金寶臉一紅,他胖丫姐總是很誇張。
他稍微做點好事,她就哇哇的。
吱哇亂叫個什麼。
不就端一盆水?至於嘛。
“行了行了,等着,我再給你端一盆水去。”
“還端幹嘛呀?”
宋金寶回頭瞪宋茯苓一眼:“你不洗腳?”
說完就一溜煙下樓,邊下樓還邊喊着:“蒜苗子,你不洗洗在做麼,不要讓大人們喊你,讓他們省點心吧好不好?”
宋茯苓把着樓梯看樓下的宋金寶:我就知道這小子受不住誇,要進入青春期,已經開始要臉面。
另一間上間裡。
王婆子盤腿坐在牀上,一臉舒爽搓着腳道:
“馬姐,你說咱家福生咋這麼厲害,我感覺可有面子了。
活大半輩子,頭一回,被人高看成這樣。
那位進士的兒子可是特意去城外迎。
你再看這客棧,今晚住的全是咱家人,包店住,包了。包場。”
馬老太用帕子擦着溼頭髮。
今晚她和王婆子一屋。
而王婆子也是唯一一個眼下就隨她去會寧的老姐妹。
其他的老姐妹都在家裡,要慢慢遷徙。
王婆子是捨不得小敗家,就隨忠玉兩口子走。
“這不算啥,那日老三一家從京城回來,奉天府派出六名官員帶着兩隊上百名官吏吹吹打打去十里亭外迎接,你沒去,沒見着。”
“哎呦,馬姐,你快別提那茬,提起我就心抽抽,我怎就沒去。
不過,這回馬姐能讓我隨着福生去上任,我就挺高興。
想想,真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福生是真有大本事,別人備不住真的需要三十年才能翻天覆地,就那樣,還需要老天爺眷顧,他自個也要行。
到我福生侄子這裡,三年。
馬姐,你還記得嗎?
那時候逃荒,咱坐啥車呀,哪有位置,全都在腿着走。
一邊腿着走,一邊還要縫頭套,擰艾草繩,防蚊子。
還有,脖子挎着大兜,邊走路邊搓苞米。
那真是埋頭走着走着就不走直線,不是撞到手推車上就是要掉壕溝。
再看這次出門,我在後車總能聽到馬姐你喊胖丫上車坐。人家胖丫還不樂意坐。”
馬老太被王婆子回憶過去勾的,坐在牀上心想:可不是?
那時逃荒,她是和小孫女搶車裡位置。
累的她,尋思這丫崽子怎那麼不孝順。
可是又不忍心,胖丫那陣抽抽一張小臉快哭了似的對她說:“奶,不騙人,我再走一步就會死。就讓我坐坐吧。”
然後她祖孫倆就開始倒騰,那僅有的幾臺車走走停停,一會兒她上去坐,一會兒小孫女下來。
這回可倒好,“胖丫啊,那小臉曬黑啦,快上來。”
“奶,你快讓我走一會兒吧,我坐的屁股疼。”
“那斜歪着?”
“不行,斜歪着渾身疼。”
馬老太想起這些,忽然對王婆子笑道:“要是讓我再回逃荒那陣,腿着走,睡路田地,我好像再遭不了那罪了。”
王婆子往臉上抹嘎啦油,說:“可不是?我也遭不了。”
但心裡的真話卻是:切,罪就是人遭的,快別說那話,到時姐姐你還能忍受。 Wшw ▪Tтka n ▪C ○
這話太不吉利。
因爲真照這話來了。
汪進士的兒子正和宋福生邊溜達當地縣城,邊說的就是:
“宋叔,再歇兩日吧。據我所知,離了這裡,就是徹底離了奉天地界,不歸奉天府管了。再向前走至少三日,有可能五日六日,纔能有看見村莊。”
也就是說:要露宿在外,最好這次歇夠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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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話,他還能用心的再儘儘地主之誼。
即使父親已在信中細細囑咐:不要吃吃喝喝逛青樓之類的,儘量不要有酒局,你宋叔不喜。但是他想着,讓夫人張羅張羅酒菜,明日引領宋叔一家逛逛這裡,然後再去他家裡坐坐。
怎麼能到了地方不去家。
宋福生一聽有四五日要露宿街頭:“……”
回眸看向富貴。
宋富貴和王忠玉自從宋福生出門就一直在後面跟着。
他們倆的身後,又跟着汪進士兒子的隨從,另外還有兩名小廝在兩旁打着燈籠。
富貴對宋福生一點頭:
放心,草蓆子、雨披、油布、濾水包都帶了,露宿在外就算想搭個茅草屋的傢伙什都帶了,完全沒問題。
宋福生放心了,轉回頭,這才問這位世侄,“會寧縣,你耳聞過沒有?”
汪進士的兒子告訴宋福生,耳聞過一些小道消息。
據傳,會寧縣歸黃龍府管理,是黃龍地域那些縣裡最大的縣,人口最多。
要知道那裡和奉天不同,會寧佔比很大,那裡攏共也沒有幾個縣。
因爲黃龍府後成立的,是今上還未登基前成立。
那時未統一,燕王治理的地域未受戰亂侵擾,承平日久,人口就多。
然後那時的今上應是就很有野心,曾是王爺的時候就偷偷開疆擴土,遷移人口,壯大實力。就是這麼成立的黃龍府。
沒成立前,那裡只有一個將軍府。
據傳,那裡的將軍纔是那片區域真正掌控實權的,即使後來設立黃龍府衙,實質上地方官員也受將軍轄制。
宋福生點點頭。
在這年月,一向有兵權的有話語權,慢慢的真正太平了,文官地位才能上升。
“還有別的嗎?”
汪進士的兒子想了想,搖搖頭,剩下的他就不知了。官小,離的又遠。
再者說,像地域情況等等,想必宋叔應是知曉的。
沒錯,宋福生心裡早就有數。
他即將要上任的地方屬於現代吉林,會寧那裡有長白山。
眼下據說,會寧縣再向前就是軍戶區,還有被徒刑到那裡的,這也是那裡的將軍比地方官員有實權的原因。
對內,那裡的武將管理人口極多的軍戶和犯人幹活。
對外,防着對面的高麗。
有一隻人數極多的部隊駐紮在那裡。
而他即將管轄的會寧縣,正好挨着軍戶區。
宋福生這個叔叔很特別,在這個陌生的縣裡瞎溜達,最後給汪進士的兒子送回了家。
他說,我看你進門,也拒絕了挽留,告知明日就走。
隨後,宋福生就帶着富貴和忠玉敲開了幾家鋪子,多買了一些蠟燭、燈油,還有一些路上用的、吃的。
這仨人大包小裹,外面天都黑透了,纔回了客棧。
一人兩碗麪條,大口大口吃着。
宋福生咬着蒜瓣對剛洗過頭下樓來的錢佩英說:“唔,明早就出發,之後連續三日,咱們可能會住在露天地。”
“啥?”錢佩英還沒怎樣呢,馬老太站在樓上震驚。
——
“哇,又地當牀天當被,星星陪我們一起睡啦。”
宋茯苓坐在大地鋪的草蓆上說道。
馬老太摘下金戒指塞枕頭芯裡,總覺得睡露天地不安全。
聞言心想:這個不長心的,小孫女還挺興奮。
得虧現在不冷,這花啊要開了,草綠了,要是三兒大冬天上任,她指定調頭就趕車帶小孫女回奉天。
路邊的大地裡,草蓆上全是孩子。
錢米壽、蒜苗子、宋金寶,二郎他們幾個帶着二十四節氣的弟弟們齊齊兩手枕在腦後,望着天,右腳壓在左腳上晃悠晃悠。
宋茯苓和桃花、寶珠盤腿坐在草蓆上,嘰嘰喳喳說笑着。
小敗家和宋富貴家的新得的小兒,躺在宋阿爺身邊蹬腿。
宋阿爺打開油紙傘,給倆小娃遮擋:“別讓小蟲咬到寶。”
宋夫人錢佩英埋鍋造飯了。帶着富貴和忠玉還有大嫂,熗鍋。
風一吹,附近二里地都飄香。
馬老太又來,但凡艱難困苦,她就控制不住上前監督:“三兒媳,你少放些油鹽,在外頭要住好幾日,沒帶多少油。”
王婆子從車上拿下鹹鴨蛋,回眸笑的露出豁牙子:“馬姐,你看。”
馬老太再次在野外吃到了鹹鴨蛋,用刀切開,和小孫女一人一半。
“奶,蹲下吃,蹲下能找到當年的感覺。”
宋福生也帶着四壯鐵頭他們幾個去尋水源。
宋老爺肩挑兩桶水從很遠處走來,這牲口得喂啊。
阿爺看見急壞了:“你那小體格就算了吧,別給你大哥他們添亂。”
深夜來臨。
宋富貴挨個簡易油布帳篷查看一番,纔回眸對四壯一點頭,進棚子裡睡覺。
四壯披着寶珠給他圍上的棉被值夜。
後半夜,高鐵頭和富貴家的大小子大蔫吧出來了,換四壯回去睡。
這倆小夥子竟然藉着火堆烤了點兒肉皮吃,木棍插着饅頭,又烤了些饅頭片。
宋茯苓打着哈欠探出腦瓜,“吃啥呢。”
沒一會兒,米壽和金寶他們幾個全起身了,後半夜兩三點鐘圍着火堆吃吃喝喝,火光映射着一張張笑臉。
本以爲,只要是在外露宿,就會像度假一般很順利的進行下去。
結果這日,在離會寧不遠,又一次露宿時,宋茯苓和桃花正用身體圍着馬老太,讓馬老太小便,從山上就忽然下來一幫人。
一個個凶神惡煞的,打頭的嚷嚷:要想此路過,請交買路錢。
宋阿爺一愣,懷裡抱着小敗家悠着:要什麼錢?
馬老太被孫女和外孫女圍着,撒尿的動作一抖,也擡眼問:“誰來啦?”
宋福生一動沒動,就看着這夥攔路搶劫的人向他們走來,目測有一百多人。
就在富貴要一擺手讓大家上時,只看一幫姑娘們從車裡抽出大片刀吼着就要向上衝了。
馬老太的娘子軍們,先上爲敬。
馬老太在小山坡上繫着褲帶子扒眼看,評價:“恩,還行,雞鴨不白殺。”
王婆子在山坡下,兩手白麪,扭頭看向遠處打打殺殺的一幕,說道:“哎呦我天,終於碰見山賊了,逃荒那陣都沒見着。”
隨後啪的一聲,將手上的白麪團貼鍋上,接着烙大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