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皋氏的故事,俞也是耳熟能詳,咳嗽一聲後笑道:“皋氏,素有威名,直到出了你這個浪蕩子。”
“是啊,直到出了我這個浪蕩子,敗壞門風。話說,我還挺想念我爺爺的,”利露出緬懷之色,“他其實可以不用死的,他就算不死,大禹也不會把他怎麼樣。”
皋陶是利的祖父,這一點俞早就知道了。
算起來,利的輩分比俞大得多。但兩人都沒把這當回事。
“利,”俞突然說,“你有沒有過這種感覺:某個時候突然醒來,或是正在喝酒的時候,或是正在聽取隸妾彙報的時候。突然你感覺到,自己其實是一個陌生人,是一個異類,從來都不曾屬於這裡。”
“你不知道自己從哪裡來的,也不知道自己這一輩子是爲了什麼,你覺得自己恐怕一輩子也沒法和別人一樣了。你其實很想變得和身邊的人一樣,因爲你也想讓家人喜歡你、以你爲傲,你也想和父母親、和子女親近,想交一些朋友。但是做不到,你就是和他們不一樣。”
利低下頭,沉吟許久,才道:“算是有過吧。”
“我有時會覺得,我來自另一個世界,只是我把那個世界的東西都忘掉了。總感覺,我還有另一段生命,過着和現在完全不同的生活。”俞感嘆道。
“那你想回去麼?”
俞沉默下來。過了許久才笑容綻放:“回不去了!我現在只想創造出這門功法,這就是我所有的目的和意義,別的什麼也不想。”
……
回到陽城,俞和利非常低調,他們有自知之明,自己是不受歡迎的人。
最好是低調地前往共工氏拜訪,低調地付出一些代價求得觀閱對方族中珍藏的軒轅陰符經版本。
在俞想來,此事雖然有一定的難度,但也不會太難,因爲軒轅陰符經在這些大家族之中,幾乎是每家每戶都有,用不着敝帚自珍。
當然,各個家族,根據自身情況,前人修煉的經驗心得、對功法的理解,會導致軒轅陰符經的版本不一樣,有細微區別。
俞想知道的,就是共工氏版本的軒轅陰符經和相柳氏版本的軒轅陰符經究竟在哪裡有區別。
這點區別,是什麼造成的,又導致了修行中會出現什麼樣的不同。
明瞭這些,對於他自創功法會有極大的好處。
因爲,說到底,相柳氏版本的軒轅陰符經是參考共工氏版本的軒轅陰符經創造出來的。
而相柳氏族人的體質,與共工氏族人的體質,有一脈相承之處,但也有極大的區別。
這其中的異同,頗有值得玩味之處。
俞覺得借閱之事,不會太順利。
但最多就是聽幾句閒言碎語,冷嘲熱諷罷了。
結果他和利悄悄來到共工氏住宅的時候,共工氏的隸妾根本就不讓他們進門。
“主人不想見到你們,”那年輕的隸妾估計在家裡比較受寵,俊美的臉上寫滿驕傲,斜着眼打量這傳說中的瘋子二人組,“你們二位請回吧。”
俞陪着笑臉:“還請幫忙通傳一下,我是相柳氏的俞,我和共工氏的族長認識,以前來做過幾次客呢。”
“你已經不是相柳氏的人了,”那隸妾有些不耐煩,“相柳氏的族長已經宣佈將你開除出家族。”
俞臉色就不太好看。雖然知道家族很難容下自己,但他也沒料到父親會做得這麼絕。
他嘴脣動了動,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最終化作一聲嘆息。興沖沖地來,沒想到連共工氏的正經族人都沒見到,只看到一個小小隸妾。
或許這就是陽城貴族人家對自己的看法。認爲自己也只配與隸妾爲伍了。
俞倒是沒有自怨自艾。他相信自己的價值,不會因爲別人的一兩句話就動搖。
只是父親的絕情,讓他心裡堵得慌。
這時,利那似乎永遠帶着戲謔的聲音響起:“共工氏就派你一個隸妾來打發我這個第五境修行者?你回去問問你們族長,介不介意我一掌將共工氏的府邸拍成一個深坑?”
小隸妾的臉上露出一絲狐疑和慌亂,他強自鎮定:“這位前輩,這是共工氏與相柳氏之間的事,還請你不要插手。”
利笑了笑:“現在天下誰不知道,皋氏的利與相柳氏的俞是兩個好朋友,天天一起發瘋?共工氏如果要羞辱我利的朋友,那就別怪我替朋友出口氣。”
“原來你就是利……我去請示族長。”小隸妾立刻服軟。
很快,一陣爽朗的笑聲傳來,隨着笑聲出現的,是一個頭發花白,鬍鬚硬得像石雕一般的中年,四十來歲的年紀。
俞自然認得此人,正是共工氏的當代族長,江。
江先是衝俞點點頭,然後熱情地招呼利:“利前輩,什麼時候回陽城的?我們有十幾年沒見了吧,今晚一定要留下來和我秉燭夜談!我有許多修行方面的問題要請教你!”
“你那半桶水的修行,就不要向我請教了,我沒什麼好教你的,怎麼也教不會,”利的神色似笑非笑,“我沒什麼想對你說的,秉燭夜談這種事,要和一位窈窕淑女做起來纔有意思。”
江絲毫不顯尷尬,仍然哈哈笑着,似乎還想伸手拍拍利的肩膀,但是利那冰冷的目光讓他的手又縮了回去,拍在了自己的大腿上:“利你難得來一趟,一定要留下來用膳,我家庖廚做的肉醬非常美味。”
利不鹹不淡地說:“不用玩這些虛頭巴腦的東西,你是什麼人,我還不清楚麼?就像你很清楚,我是從不考慮什麼後果,隨心所欲的人,剛纔你要是不出來,我就一定會把你們的宅邸夷爲平地。”
江訕訕地笑了笑。
“俞,把你的要求提出來,完事了我們就走。”利不耐煩地說。
俞立刻道出來意。
聽完,江拈着鬍鬚,笑得有些尷尬。
“怎麼,一份破典籍都捨不得?誰家還沒藏一份軒轅陰符經啊,又不是什麼寶貝東西。”利眉頭一挑。
“那是,那是,說寶貝,確實不是寶貝,只是,”江臉上的肌肉抽動,“只是,銘刻了功法的銅器被帶回封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