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令張苞,細把城門,不把廖立送到我這裡,就讓他把自己交到我這裡。”
想不到,廖立真的與曹魏有了勾連,知道歷史的我,怎麼連一點類似的情節都沒有見過呢?而且,素來心高氣傲的廖立,竟然也會弄這般心眼兒?說實話,雖然從開始就懷疑是他,只因爲他的確有這般本事。但直到此刻,我纔信實了是他。如此,前面那一串是是非非都有了答案。以他的身份,得知丞相府中的一些秘密自然不難,告發孔明也是合情合理,畢竟論及才智,季漢除了孔明便要論及他,就連李嚴也只有甘拜下風——我從前居然還想過想辦法協調他與孔明的關係,讓他可以爲季漢做出貢獻,不要把這樣一個人閒置在汶山。現在才知道這種想法是多麼的幼稚。他和我們,根本不是能拴到一個槽裡的馬。
不過想去幫曹魏?哪有那麼容易!
正想着,忽然有人來報:“陛下,李嚴求見!”
“傳。”
此時,在曹魏使者下處的一間不起眼的小屋裡,董昭正給廖立壓驚:“侍中大人受驚了。我主久慕先生高義,可惜先生在荊州時,被齊備裹挾而去,未能一見,着實痛心。此次出訪,我主還對在下言道,務必要見到先生,轉達他仰慕之思。此番先生受難雖爲不幸,然投我國,我主必然高興之極,從長遠看,於先生也未曾不是一件好事。唉,可恨阿斗小兒,諸葛村夫。只知害賢,不能容人,竟以這等下作手段來害先生。不過龐涓弄智,孫子蒙屈,卻終有馬陵雪恨。先生自有心願得償之日。”
廖立恨聲道:“若不是大人給我送信,我此番險些中了奸計。構陷我害諸葛亮,這當真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詞。諸葛亮,你奸滑至此,我與你誓不甘休!”
董昭說道:“明日,我必想方設法送大人出城。城門校尉張苞是個粗人,論智只怕還比不了其父。我們只要略施小計。便可脫身。一出長安城,我早安排下人馬,護送先生離去。”
廖立無語,只嘆了口氣。
次日清晨,三輛車從曹魏下處出發,分別奔向了東、南、三個城門。又過了一會兒,後門開放,一輛糞車神不知鬼不覺的悄悄駛了出來。
這輛糞車沿着大街奔向霸城門。
霸城門是長安城東出南頭第一門,百姓見門色青。也呼之爲青城門,或青門。古有廣陵人邵平,爲秦東陵侯,秦破爲布衣,種瓜青門外。汁甜味美,大受長安城中歡迎,時人謂之“東陵瓜”。眼下將到種瓜時節,瓜家積服,這種糞車卻也並不是一輛。可是如此車這般臭的,卻獨此一份。車上木桶,也不知用了多久,厚厚一層污物,積了又積。早蓋住了原來的木色,好多新鮮糞便竟然淋淋漓漓在這污物之上,離着老遠便讓人掩住了鼻子。
這一日城門盤查極是嚴格,每個人都要覈查身份,出具保單。方纔放行。此車一駛近,門前衆人無不紛紛掩鼻躲避,大聲斥罵。那車伕只如不聞,把車直趕到門前。
門前兵丁也大是皺眉,卻硬着頭皮道:“停車,檢查。”
那車伕傻傻一笑:“這是給邵家的肥,這是保單。”從腰裡拿出一張保單,那上面也滿是污穢,惡臭難聞。兵丁看了一眼,道:“車上都是糞桶麼?打開看看。”
車伕便爬上車,也不顧骯髒,伸手打開一個桶蓋,想不到這桶中糞水竟是裝得極滿,馬車微搖,一大片糞水溢出,登時一股惡臭席捲了整個青門。兵丁被嗆得連連倒噎着氣,周圍百姓紛紛道:“一個破糞車,難不成還能裝什麼東西?快讓他走了吧。臭死人了!”
兩兵實在受不住,揮手放行。
車伕眼中含着一絲不易爲人察覺的笑意,卻依舊呆頭呆腦的爬上車,吆喝一聲,馬車前行,眼見離了城門,突然聽到一聲大吼:“停下!”
車伕一驚,回身時,只見一座黑塔般飛來一個青年,騎匹青馬,手提長矛,帶着一隊人馬,直撲到城門前。
車伕不由大吃一驚,眼前這個青年,赫然正是掌管長安城城門駐防的最高長官,城門校尉張苞!怎麼會驚動了他?來不及多想,張苞已經駐馬在糞車之前,喝道:“把所有糞桶全部打開!”
身邊兵士一擁而上,在車伕發抖之間,已把那些桶一個個翻倒在地。車上共有三個桶,最後一個卻是空桶,一倒之下,竟然滾出一個人來。定睛一看,正是廖立,已是滿身污物,只以袍袖遮面,低頭不語,一聲不發。張苞大笑道:“險些給你騙過了,來人,帶走。城門開放,可以放行了。”
說罷一揮手,如風捲殘雲一般帶着人向宮中而去。
聽到捉到廖立地消息,我立刻接見張苞。張苞極是得意,大笑道:“這廖立還想用明修棧道,暗渡陳倉之計,也虧得他這麼高的身份,居然肯藏在糞桶裡,若不是我神機妙算,幾乎給他逃了。”
我問道:“實話告訴朕,你是怎麼發現的廖立藏在糞車裡,朕可不相信你有什麼神機妙算。”
張苞眨眨眼:“姐夫……”
“你叫我什麼?”
“是,陛下,其實,是我接到舉報,說有人注意一輛糞車,廖立可能藏於其間。”
“現在城門怎麼樣了?”我急問道。
“已抓到廖立,自然是開放了,怎麼了?”
我大怒道:“誰讓你開的城門。朕說過這幾日嚴查是隻爲他一人麼?玩乎職守,自做聰明!若非是你城關管得鬆懈,長安城中怎麼弄出這許多事來?”
張苞被我訓得低頭不語。
這時,李晟來報:“陛下,張校尉抓來的那個人,不是廖立。”
張苞急道:“怎麼可能?雖然我和他不熟。可是我曾見過他的,衣服,相貌,全都對地。”
“那人雖然衣服,相貌皆與廖相似,但的確是他人假扮。”
我冷聲道:“張苞。給你報信的人是誰?你可認識?你怎麼輕易中了計?”
張苞道:“計?什麼計,那人我認識,他是御史府的管事啊,姓孫。難道李嚴騙我?”
“李嚴怎麼就不會騙你。請御史大人上殿。”我卻低聲道,“張苞,你真讓我失望。從今天起,撤去你地校尉身份。給我到軍校裡從頭學起!”張苞滿腹委屈,卻不敢說話。
李嚴施施然走上殿來,向我施禮道:“參見陛下。”
“御史大人,情況如何?”
“幸不辱命。”
張苞不明白了:“陛下,御史大人,你們在說什麼?”
這個白癡,難怪會被李嚴騙。我說道:“其實董昭共安排了五組人馬,先三組是誘敵,其實都沒有任何毛病。想必你也查過了,一切正常。第四組悄悄出動,裡面卻裝了個假的廖立,本想被你查出之後,一時放鬆。開放城門,他好安排真的廖立離開,哪裡你地手下太差勁,居然放過,所以御史大人着人給你送信,好讓他們放鬆警惕,是不是這樣了,李大人?”
李嚴點頭笑道:“陛下算無遺策。其實臣並沒有料到董昭計中有計,本來臣的確是想讓小將軍立此功的。可是事後臣想到,以廖立之爲人,身入糞桶,只怕比殺了他還要難受。又見小將軍開放了城門,當下我令人嚴密監控。終於發現了廖立選中,本來董昭想把廖立藏在一處民宅之中,打算風平浪靜之後,再來接他,卻被爲臣暗中伏下地人手將其一舉擒下。”
說到這裡,他向我施了一禮:“陛下,微臣原來一時不察,中了廖立之計,被他當槍用,以爲丞相犯過,幾次在言語中傷丞相,還請陛下不要怪罪。”
我笑道:“哪裡。御史大人一心爲國,何過之有,不要多想。來人,帶廖立上殿。”
不多時,廖立被綁上殿來,卻依舊是滿臉奮激與昂然,絲毫不現愧色。
我冷冷的看着他:“廖立,你可知罪?”
廖立怒道:“你想剷除了我,只管動手好了,何必在我眼前惺惺做態?用這等計謀來害我?”
我一拍桌案:“不用在朕面前做態!我來問你,你可識得廖水?來人,把廖水帶上來!”
一時鐐聲響亮,廖水滿身血跡帶上殿來,喚廖立道:“堂兄,救我,救我啊!”
廖立問道:“廖水?你不在老家,怎麼會來到這裡?”
廖水痛道:“堂兄,你讓我鑄的事,我可什麼也沒有說啊。”
廖立聽得此語,不由大急:“我讓你做了什麼事?你胡說什麼?”
廖水只道:“我真得什麼也沒有說,沒有說,你放心好了。”
廖立怒道:“廖水,你受何人指使,前來害我,是不是諸葛亮?”
廖水道:“我真的什麼也沒有說。”話才說完,身子一搖,便已摔倒,口中流出血來。侍衛上前,用手一探,回報道:“陛下,此人咬舌自盡了。”
這一招卻是諸人都沒有想到的。廖立當即大叫:“你們用什麼辦法害了他,讓他來攀污我,廖立可死,但不願受誣而死!”
我怒道:“人證雖死,但卻還有物證在。”說着從袖中取出那紙書信,在廖立面前展開,“你來看看,這是誰的筆跡?”
廖立如遭雷擊,一下子怔住,忽然大叫道:“怎麼會?怎麼會?這是我地字,可怎麼會變成這樣?我從來沒寫過這樣地信,爲什麼有我的字在上面?天吶,這倒底是怎麼回事?這,這一定是諸葛亮,天下只有他才能用這竺計策來害我,不錯,定是諸葛亮害我!諸葛亮,你在哪裡,你出來!你要殺我,當面下手便是,爲什麼用這種手段?爲什麼?”
廖立大叫大喊,幾如瘋狂,一時間,滿殿皆是他咆哮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