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目光一動,摸索把玩了一番手中的事物,發現竟然是一片片上等軟玉疊合成的藥經。
軟玉溫涼卻不寒手,在手中把玩久了,手寒了,軟玉甚至能夠漸漸會溫,甚是暖手。
光是這玉疊,怕是就花費了不少功夫。
玉疊上的字跡並非是墨水一一點上去的,而是以刻刀一筆一劃,工工整整地刻畫上去的。
指腹一摸,便清楚知曉其中的內容。
“這藥經……”
她注意力果然被成功的轉移開,指尖在筆刀雕刻的痕跡下摩挲而過,她面上神色發生了很大的變化。
“這上面的丹方藥方與煉藥收丹手法在人間早已失傳,你是從何收錄而來的?”
陵天蘇亦是吃驚:“你竟識得其中內容?”
駱輕衣道:“此玉碟頗有當年道源宗燒燬的孤本藥經的意思,我幼時曾與家師走遍山河,有幸收集了道源宗《奇丹碧火錄》的記載碎片,與這頗有幾分相似,只是那碎片所藏知識甚少,師父她耗費十年之功,也無法推演出十之一二。”
說到這裡,她面上古怪之意甚濃:“道源宗並非專屬的煉藥宗門,但摘錄了各方名家珍藏,宗門之中雖有藥師,卻也與雲海碧生閣並無來往,你何以能夠得到此物?”
陵天蘇心中一跳。
失算了。
《奇丹碧火錄》卻爲姜雲深自傳編錄,只是他並不知曉,姜雲深所編錄的東西竟然成了道源宗所珍藏的絕跡。
這一世,在九州之中,他從未聽聞過有關於姜雲深所遺留下來的經書典籍。
甚至是連姜雲深這個名字,也不過是從沙海樓樓主口中得知過一會兒。
原以爲關於姜雲深的一切都淹沒在了歷史的塵埃之中,卻不曾想道源宗竟有改編收錄。
更未想到,駱輕衣的醫術造詣天賦如斯了得,光是憑藉一枚碎片,便可推測出手中玉碟便是《奇丹碧火錄》。
“嗯,殿下有所不知,家母曾與一名無方先生薑雲深頗有淵源,此物並非源自道源宗。”
此話倒也沒有作假,姜雲深乃是他的前世,母親可不是與他淵源頗深嗎?
“姜雲深?”駱輕衣握緊了手中之物,帶着幾分不確定說道:“你的母親竟然認識那位姜先生?”
姜……姜先生?
哇,真的是好久違的稱呼了。
聽駱輕衣的語氣,其中竟是頗有欽佩尊重的味道。
且她不僅知曉《奇丹碧火錄》,竟然還知曉姜雲深這個名字,着實令陵天蘇吃驚不小。他在她手心裡寫道:“殿下竟然聽過此人?”
駱輕衣面上露出一個笑容:“家師十分推崇此人,我亦是十分欽佩仰目,或許今夕無人記得姜雲深這個名字,可身爲醫者,卻是萬萬不敢輕視此名。
八十年前,在堯國偏僻都城之中,出現一名無方少年遊士,他有着絕俗的修爲,卻不以力壓人,一手醫術醫遍各國名仕與平民,甚至是戰國俘虜奴隸,在他手中生還下來者,不計其數,一時間,姜雲深之名,傳遍九州。”
“六十五年前,堯國突發一種前所未有的疫病,名爲雙頭症,患病者的脖子處一開始會長出一顆鮮紅肉瘤,他們的食量會變得無比巨大,吃得越多,肉瘤越大。
直至破皮而出,長出一顆赤鬼頭顱,雙生頭顱並存,那顆赤鬼頭顱會吸食本體的心臟精髓。
原本的頭將會越變越小,最後取而代之,心生的赤鬼再非本人,其戾氣深重,冷血殘酷,堯國幾度被這種病患者覆滅,就連國君都得了雙頭之症,疫病蔓延極快,短短兩年時間便傳遍九州。”
駱輕衣所說的這些往事發生在六十五年前,那時候的堯國並未覆滅。
那一年鬧饑荒,九州之上迎來一名來自靈界的邪修,降下巫蠱之術,詛咒人間后土,以至於三年間,九州共土顆粒無收,餓殍百萬。
後因堯國當朝太子新領執政,與一衆藥修一同研究出新的稻種,能夠抵禦巫蠱詛咒,頑強生長,且半季便可豐收兩波稻米,比起以往的稻種更爲豐厚易栽。
正因太子當政,培育出了新生稻種,那一年堯國經濟發展趨勢極爲迅速,且同受九州百信愛戴,頗有統一九州各國的趨勢。
只因堯國千鳴太子性情溫和,心憐飢苦百信,並未行吞併之舉。
如此一來,這位太子殿下深得民心,被世人美譽,他若是繼位,必成千古明聖之君。
只可惜,好景不長。
九州饑荒剛過,堯國便爆發疫症,國禍連連,就連宮廷藥師皆都束手無策,紛紛患病發狂,甚至連當朝國君都被感染,幾度滅國。
那段往事,曾轟動九州,上至耄耋老翁,下至黃口小兒皆聞之之顫抖後怕。
可如今,一切都已塵封在了古卷史書之中,寥寥數筆,難入人心。
陵天蘇此刻心中亦是沒有多大的動搖,只是如今回想起來,倒是覺得當年之事,仍有蹊蹺。
見她如今提起這段世人忘卻的往事,陵天蘇心中多少有些動容,在她掌心寫道:“這些往事雖並非什麼秘事,卻也被人遺忘不願再記……”
正在划動的手指忽然被一隻冰涼破損的手掌握住,止了他的動作。
駱輕衣面上看不清什麼情緒,只淡淡道:“當年往事,我不曾見證,不過多評判是非,雖說他佩劍如皇宮,當着朝臣決然斬殺千鳴太子是真,放火燒燬萬擔送往九州各國的稻種也是真。
只是姜先生救治天下,以一己之力解決雙頭疫症救萬民於水火亦是真,最後卻落得一個涼蓆裹屍,千里孤墳的下場。
當年那些人只看得到他的激戾與不好,卻看不到他的仁心與救助,我心中多少有些意難平。更何況,其中的是非曲直,並非是寥寥數筆能夠勾勒清楚的。”
陵天蘇心中苦笑。
當年境遇,與今日的輕衣又是何其相似。
他救了九州百姓,卻被百姓遺棄。
她救了皇城上下,卻被學子當街言語輕辱。
與其說是行醫救人定天下,到不若說安定的不過是一顆不違背道義的心罷了。
“所以,今日能夠收到姜先生的遺蹟,我心中甚是歡喜。”
陵天蘇緩緩抽出手指,心中升起了幾分趣意,寫道:“殿下這般仰慕欽佩那位姜先生,若是此刻他站在你的面前,殿下當如何?”
駱輕衣心道這是什麼荒唐的問題,人都死了六十多年了,如何還能夠復生出現在她的面前。
她失笑道:“姜先生若是見到我這般模樣,怕是嚇得扭頭就跑,我當還能如何?”
陵天蘇見她有心思玩笑,顯然心情因《奇丹碧火錄》多有好轉。
他笑了笑,繼續寫道:“那他若是說他喜歡你呢?”
駱輕衣睜大空洞的眼睛:“那他豈不是成了睜眼瞎?”
睜眼瞎陵天蘇:“……”
“好了好了,莫要亂開先生的玩笑了,他縱是喜歡我,可我已經成了她人的妻子,莫不是要讓我改嫁?即便是改嫁,誰又會娶一個命不久矣之人。”
駱輕衣喝了藥,吃了糖,精氣神都還不錯的樣子。
她十分珍惜這樣難得清醒的日子,低頭摸看玉碟上的字跡,模樣認真。
陵天蘇也不繼續打擾她了,伸手替她繫好斗篷帶子,撣去鬢間落花,便喚來兵侍首領。
雖說陪伴在輕衣身邊,日子過得極爲閒靜,但閒靜歸閒靜,絕不能在閒靜之中坐享安逸。
“世子有何吩咐?”兵侍首領一身戎裝,冷甲縱然是蒙上一層厚灰也絲毫不掩其肅殺之氣,顯然剛歸府覆命不久。
陵天蘇如今意念足以拓展千里。
他覆命的第一時刻,便在他的關注範圍以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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