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昌郝在兩隻貓身上擼了兩把,算是打過招呼,然後去田間。
臨近中午,朱三四人全部騎着驢子來到劉樑村,劉昌郝從田裡摘了兩根甜瓜,與他們一道回家。謝四娘替他們沏茶,劉昌郝打起井水,用井水冰鎮一會,將瓜切開,遞到朱三手中。
“真甜,此乃真正甜瓜。”四人一邊吃一邊大呼。
劉昌郝如此種,產量還有一些上升空間,但糖份含量,幾乎達到這時代的極限,除非用西域那邊的瓜果與之相比。
不但使用了“鉀肥”,土壤也是標準的砂質土。
天氣也剛剛好,白天熱,夜晚涼,晝夜溫差大,用朱三聽不懂的話來說,溫差越大,越利於水果積累的有機質轉化爲葡萄糖,所以越甜,最著名的便是新、疆水果,雖然水份含量少一點,但無論什麼水果都比其他地方的甜,相同的還有伊拉克大棗。
不但第一茬瓜,包括第二茬瓜,基本上皆完美地避開了汛期,除非天氣特別反常,那個誰都無輒。
還有一條,前世考慮到運輸週轉等因素,甜瓜往往六七成熟便採摘下來,放在劉昌郝手中沒有這必要,反正下午摘,明天早上便能出現在京城各個街頭,可以保持八九成熟採摘。
糖分高到什麼地步呢,如不是用刀子,是用手強力將它掰開,都能看到因擠壓而冒出的瓜液因爲糖份含量多,帶着一絲絲粘稠,緊緊地附在瓜肉上。
現在沒法子比較,但劉昌郝估計比去年縣城裡那個瓜農的五色瓜,最少能高出三個百分點的含糖量,甚至比他前世吃的一些特別甜的甜瓜還要更甜。
只是劉昌郝一直沒有弄明白,這種瓜在古代名氣是極大的,從秦朝一直到清朝一直沒有中絕過,爲什麼自清朝中期後突然間就消失了。原先他是認爲隨着各地氣候土壤的變化,或蛻變成其他瓜種,或者退化。
現在發現也不能解釋,如他在市面上看到的一些本土甜瓜,在另個時空,小時候他看到的一些本土甜瓜身上還有着這些古老甜瓜的影子。
產量也不是原因,它的產量同樣是極高的。這讓他想起另一樣東西,唐朝的陌刀,也莫名其妙消失了,後人只能拼命的猜測,甚至根據力學原理猜測它根本沒有那麼長。
想不明白就不想了,反正它很甜!又因爲是用架子種瓜,品相也更好看。
伍貴說:“產量亦驚人。”
產量還行吧,但有幾個不足之處,植株略稀,雖然標準畝株似乎僅差距了一百棵,對產量多少有些影響。
其次是瓜種,朱三買來的是普通瓜種,穀雨前後種植,劉昌郝於驚蟄前便開始育種,整提前了一個半月,雖然前期育苗時用了大棚,晚上送了火盆子,定植後又是拱棚加地膜,終有些不一樣。
最明顯的標誌便是容易掉果,連膨瓜期都在掉果。劉昌郝曾做過目測,標準的每畝地第一茬瓜是2600-2800個甜瓜,因爲掉果,以及極少數品相不大好的,或沒有長起來的甜瓜,真正能出售的甜瓜可能不足兩千個。
武兆麟曾問過一個問題,既然會掉果,爲什麼還要將多餘的座果剪掉。
劉昌郝回答,誰知道它們會不會掉,萬一不掉,僅是頭茬瓜便達到三四個,瓜還能長大?不過因爲掉果,大夥終於明白爲什麼授粉時需授三四個瓜,爲什麼給它們戴瓜帽子,若不這麼做,成瓜率會更低。
三是肥料,幾塊試驗田的瓜同樣漸漸長大,通過反覆比較,其基肥,瘠田得提高七成,肥田得提高六成,比伊麗莎白瓜還要吃肥。
瓜的塊頭也能看出來,基肥施的多的試驗田的甜瓜,或者因爲掉果,只有一個甜瓜者,單瓜重達一斤九兩到一斤十兩。得與資料上做一個比較,劉昌郝便用他手機屏幕量精準尺寸,再量容器,稱水重,終於測出一宋斤大約在620-650克。還能更準確,沒那必要了,通過大約的測量,能得出其單瓜約重達一千克,可能略多一點,但不會多太多,也比伊麗莎白瓜稍大一點。
換成普通瓜田,又是兩個瓜的,單瓜重量迅速下降,只有一斤四五兩,若是與別的人家五色瓜一道上市,除了很甜,表皮光滑,賣相好看外,若是比較重量,一點也不佔優勢。
但這個,不僅是肥料,與瓜種也有關係。
肥料明年就可以補充上,瓜種得自己慢慢培育,可能需要三四年,四五年,才能培育出早熟的瓜種。
不過劉昌郝說的畝產三千斤,是很輕易的實現,劉昌郝說:“與產量無關,今年定價尤爲重要。”
去年就討論過,劉昌郝刻意隨最後一趟鞭炮進了京城,一是防止半路上惠民河冰封出意外,二是專門看反季蔬菜,以此來甄別京城百姓對反季或早市瓜果蔬菜的接受程度與消費能力。特別是第一年,價格談上去,來年也跌不下來,除非有聰明人慢慢琢磨出劉家種瓜技術,導致技術擴散,種的人多了,價格纔會持續不了。價格談得低,明年一樣也漲不上去,因爲對接的不是顧客,而是果子行,比各家店鋪還要難纏。
“應是幾何?”到了這時,四個牙人依然是犯難。
別看是五色瓜,如此甜度與早上市,它依然沒有參照的對象。
劉昌郝說:“京城非一家果子行,好幾家,往高處開,每斤三十文、四十文。”
伍貴苦笑道:“三十文四十文,我們無力談下。”
雖然是早,是甜,然而這時季終是夏天,也有其他一些早上市的鮮果子,不像冬天,只要能貯藏得好,就能賣上高價錢。
“漫天要價,坐地還錢,你們開出價格低,果子行亦還價,其價愈低。”
也是啊,朱三又問:“你心中底價幾何?”
前幾天瓜未熟時,朱三來過,兩人也商議過,考慮到其賣相,以及很早地上市,底價不能少於五六文錢。到了瓜販子手中,每斤售價則可能變成十文錢。
雖然貴,不過早上市這麼多天,大多數顧客是能接受的。
至於去年劉昌郝想的一文半錢,去年秋後劉昌郝想的三四文錢,那是不可能的,各種純成本就達到了兩文餘錢,大夥這麼辛苦,多少給一些獎勵,手鬆一鬆,三文錢像樣下去。自己賠本賺吆喝,發神經哪。
但是昨天,劉昌郝摘了一個熟了的甜瓜,吃過後,又換了想法。種不出來好東西罷了,種出來了,就不能將它糟蹋。
“三郎,我心中無底價,乃是愈高愈善,你們談之愈高,我也不會虧待你們。”
“勿用你說……”朱三道。
劉昌郝不給獎勵,價格也是越高越好,如一畝地三千斤,一斤五文錢,只有十五緡錢,自己抽解只有得四百五十文。若是十文錢,抽解則變成了九百文,增加了一倍。
整個春天,朱三他們只爲劉家鞭炮跑了好幾天,餘下的不能閒着,春天又是花木交易量大的時候,於是偶爾派人過來看看劉昌郝家的花卉瓜果情況,以保持聯繫,餘下的時間繼續從事以前的行當。
沾了劉昌郝詩詞的光,幾人名氣大了不少,但眼下他們還不能將這種名氣化爲實質性的好處,雖然幾個月內跑來跑去,收穫也不大。
劉昌郝也知道,按照他的想法,你們別跑東跑西,替我家將各個業務處理好了,你們幾家足以衣食無憂。就像這次甜瓜,僅是抽解最少就能拿到兩三百緡錢,談得好,自己多少還要拿出一些錢給予獎勵。
僅是一個甜瓜,就差不多相當於他們往年一年的收入。但沒有誰嫌錢多會燙手的,除非錢來路不正,劉昌郝也不大好勸。
朱三他們也漸漸認識到這一點,自己將劉家甜瓜每談高一文錢,就能獲得近三十緡錢的抽解,並且更省心。
但以前只是忙碌,未來兩天的雖不忙碌,然而想與果子行談出一個高價錢,就要考驗他們嘴巴能力了。
幾人吃中飯,劉昌郝順便問了一下鞭炮的情況。
三種鞭炮,一種是婚慶鞭炮,也就是水調歌頭,許多人不但婚慶用,少數人新店開張也放起鞭炮,用的就是這個“人長久,共嬋娟”。
端午的然是一詩一詞,詩是陸游的《乙卯重五詩》,有人說這首詩還行,文字質樸,妙然天成,實際這首詩僅一般之作,與前面那首詩相比,差遠了。但也正常,不提陸游,就是蘇東坡的詩詞裡,也有一些作品水平一般。
劉昌郝選擇這首詩的用意一樣,不管好不好,它應景兒。
詞是楊無咎的《齊天樂·端午》:
疏疏數點黃梅雨,殊方又逢重五。角黍包金,菖蒲泛玉,風物依然荊楚。衫裁艾虎。更釵嫋朱符,臂纏紅縷。撲粉香綿,喚風綾扇小窗午。
沈湘人去已遠,勸君休對酒,感時懷古。慢囀鶯喉,輕敲象板,勝讀離騷章句。荷香暗度,漸引入陶陶,醉鄉深處。臥聽江頭,畫船喧疊鼓。
想要讀懂這首詞,得了解一個背景,楊無咎因不依附秦檜,累徵不起,隱居而終,尤善畫梅。宋朝崇仰隱士,那怕是假隱士种放,都讓天下人仰慕萬分,楊無咎鐵了心不做官,趙構也無奈。瞭解這個背景,便能知道“慢囀鶯喉,輕敲象板,勝讀離騷章句”正話反說,也使得這首詞境得到昇華。
往劉昌郝身上套也可以,只是套在劉昌郝身上,格局會稍小一點。
即便對這個背景不清楚,也不妨礙這首詞的價值。
劉昌郝說陸游的《臨安春雨初霽》被世人低估,這首詞才被真正低估,在端午節諸詩詞裡,它當爲翹楚之一!特別是一頭一尾,尤爲驚豔,若是讓劉昌郝打分,陸游的《臨安春雨初霽》能爲95分,這首詞能爲90分,李清照那首詞則爲80分,陸游的端午則爲70分。
楊無咎因爲隱居,加上朝廷的冷處理,詩詞傳唱的不多,連後世都不是很有名氣,但劉昌郝大大方方地抄襲下來,放在鞭炮上,大夥又一起過去看。雖然有的還搞不清楚,更有人懷疑劉昌郝是否端午節去過荊湖路的長江,這個無所謂,如蘇東坡所說的,遐想爾!
看着這首詞,說它好吧,卻不知道好在什麼地方,這恰是劉昌郝看中之處,無論書法或詩詞不能太過直白,這首詞不但文字華麗,意境也悠遠,韻味十足,遠非其他端午詩詞所能及之。
劉昌郝抄的幾首納蘭性德的小令,他的話被傳得亂七八糟,已經無人爭議,不過有一些人也爲這幾首詞在爭議,說它過於直白口語化。但清明與端午的兩詩兩詞,又徹底地將這些聲音壓了下去,人家不是寫不好,而是不願意寫,看看,正統得不能再正統的詩詞全出來了。
反正不是賣鞭炮,是賣詩詞了,居然又帶着鞭炮好賣起來,實際上這時離端午節還早呢。
有的店主要追加契單,朱三幾人一口拒絕,劉家忙得連幾十座山上的苜蓿都顧不上,那會重開作坊。
好賣就好,這兩年,還要指望着鞭炮的額外收入。
吃過中飯,劉昌郝親自摘瓜,一邊摘,一邊將幾個主要勞力帶到身邊,教他們如何辨認熟瓜。
有人按生長期,扯蛋,從種子發芽起,便開始有了先後區別,有的能相差足足二十天!除非像劉昌郝這樣,用布帶子做了記號。但同一時間授粉,仍有先後區分。
至於聽聲音更扯蛋,有幾個普通的顧客有這水平。
甄別瓜熟與否,是看瓜皮顏色與花紋,西瓜成熟後,膨大到了極限,深色的瓜紋會收斂到一起,生瓜則反之,因爲沒有膨大到極限,深色瓜紋會像棘刺一樣散開,瓜皮或轉爲深綠或轉爲深褐。
甜瓜也簡單,白色的越白越好,青色的越青越好,黃色的越黃越好,而不是白中帶着大量的綠色、青綠色或綠青色、青黃色或嫩黃色。八九成熟的甜瓜,瓜皮往往會有一些皴裂紋。
五色瓜有深淺兩種瓜紋更易辨認,淺色瓜紋不是綠色,而是綠黃色,黃色越深越熟,深色瓜紋必須收攏在一起。
主藤上的布帶子也能做參考,兩樣結合起來,基本上就不會出現失誤。
若是熟過了頭……纔剛剛成熟,那會熟過了頭?正式上市後,及時地一批批採摘,也不會產生熟過了頭的甜瓜。這個也易辨認,拿在手裡略有些發軟,也就是百姓所說的倒瓤瓜,絕對熟了,十分熟了,它反而不好吃。不過留種的,必須讓瓜熟到這份上。
主要是大夥不懂,換劉昌郝自己,又是吊在竹架下的,隔着一百米,也大約能看出它熟了幾成。
劉昌郝拿來八個篾筐,也不是裝鞭炮的篾筐,那種篾筐更大,反正鞭炮是一層層摞起來的。甜瓜爲了賣相好看,絕對不能讓它們碰撞或擠壓,故劉昌郝讓圍山村的人做成扁形篾筐,對外形也有所要求,不但結實,也須更精緻。
浪費不大,畢竟鞭炮須存放很久才能賣掉,不可能派空船專門裝空筐子回來,甜瓜不同,兩三天便賣掉了,給幾個錢,能將空筐子回收回來繼續裝。
每個筐子只裝一層瓜,共計八個,又放入大量草秸,使之不會產生碰撞與摩擦。
還有……
PS:五色瓜消失,一說蒙古人南下就中絕了,紀曉嵐寫的那首詩可能還有一些背景,寫的是五色瓜,但吃的不是五色瓜。二是五色瓜迅速改良成其他的品種。兩種解釋皆不大合理,反正很古怪。但宋朝種的人應當不少,有許多有關五色瓜的詩詞。
因爲是吃瓜的季節,看到許多人聽聲音,我很急,很急……順便說了一下辨認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