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花纔開始開,黃的白的粉的,星星點點的十分可愛。
王大樹與韋小二擡着劉昌郝轉,轉到了試驗田,劉昌郝說:“確實植少了。”
石得一與陳繹可看不出來,問:“如何知道植少了?”
“作物生長需一定空間,看其空間便知之。如這幾塊,剛剛好,按照它們的數量,我每畝少植了五百到一千本,這是我家的地,推廣出去,每畝需植四千本。”劉昌郝嘆息道,終是粗絨棉,與雜交棉相比,每畝株數幾乎得增加近千棵。
“植數不穩定?”石得一問。
“良田少植,瘦田多植,正式推廣,約以三千五百本到四千本爲基數,更瘦的地每畝甚至需植四千五百本、五千本,肥田三千本即可。此外還有夏棉、春棉與半春棉的區別。”
“說說。”
“夏棉便是立夏過後,於大小麥間翻溝或做穴進行條播或穴播,正好大小麥能替幼小的棉苗遮住烈陽,起到一定保護作用,等它們長大需要陽光與空間時,大小麥也開始收割了。然只能穴播與條播,需要大量肥料,普通百姓根本辦不到,肥料跟不上,產量便會變得極低,往往只有幾十斤籽棉。若按此法,所需本數會更多。”
“幾十斤亦是好的。”
“此幾十斤乃是籽棉,一斤籽棉只能得三成,甚至不足三成棉絨,那會好,此法,吾根本不會推廣之。”
“春棉是何種法?”
“春棉於春分後就可以播種育苗,立夏時移載,如此,生長期能延長二十到三十天,長勢會更好,產量亦更高,所需本數也必然減少。然我家棉種乃是自南方初來,最少需兩年馴化,使之適應北方氣候後,再試驗出精準的種植方法與本數。”
“晚春棉便是眼下所種的棉花,穀雨前播種育苗,正好大小麥收割後,可以定植移載,早先溫度略低卻在拱棚內,移載時,縱是北方,溫度亦變高了,兩邊差距不大,利於馴種與適應。”
“似乎有不小的學問。”
“那是,我目標乃是一千兩,沒有技術如何取得?”
“然今年本數變少,會減產乎?”
“會減產,然五百兩肯定是有的,”劉昌郝自信地說,看到開花了,也能做比較了,比他家小時候種的棉花肯定差,然而現在看,還行,雖差,不是差的入不了眼睛:“說不定會更多,此外,雖產量減少一部分,稍疏,棉果長勢更好,利於改良種子。”
“產量不重要,種子重要。”
“陳公,對於北方是新事物,沒有產量如何讓其他人心動,不但產量,開始時價格也會很高,有產量有價格,收益多,纔會有許多主戶心動之,陛下又極重視,我又摸索出準確的種植技術,那麼短短數年間,便能迅速於北方各地種植,自此,冬天再也勿用畏懼矣。”
“何時能得棉絨?”
“棉花自開花到棉絨成熟需七十五到一百天時間,可能八月下旬到九月中上旬吧,”劉昌郝有些不確定地說。這還關係到一個採摘期,記得另個時空,他小時候他家種雜交棉,八月便開始採摘,一直採摘到冬至,棉花杆上還有少數棉果子。放在華北地區,採摘期可能稍集中一點。據朱三聽來的消息,粗絨棉採摘期更集中,一是粗絨棉,一是北方,兩者結全,可能比他預想的要短得多。
作爲非機械採摘時代,採摘期長一點產量會更高,究竟如何,或者說換成春棉採摘期會不會更長,皆不大清楚。主要手中棉花資料不少,甚至還有一些科學育種改良的資料,但皆與粗絨棉無關。
“三個月?”
“三個月差不多吧,那時能大約預估出真正的產量,以及棉絨的含量。”
“爲何要四五年時間?”石得一問。
“我與陳公曾說過原因,一旦急切地推廣,到了百姓手中,百姓會自以爲是地留種,結果多是差種,反而不美。故須候四五年時間,推廣便是良種,百姓也迅速受益!”
“且在這四五年時間內,也不是不推廣,我會於方圓數十里範圍內,請百姓種植之,朝廷可以派人觀摩,各州縣也能派一些主戶來觀摩,然後我再著書,觀摩再觀書,得種即會種!”
“是啊,真的不能急,”陳繹說,它推廣得好了,其意義都遠勝於宋真宗推廣占城稻。
陳繹看着山灘:“變化不小,亦更美觀矣。”
“雖美觀,因草木繁多,蚊蟲也漸多了。”劉昌郝說,凡事有利必有弊,有草木有水,山灘上開始許多許多蚊蟲。他忽然想到一件事:“陳公,朝廷欲派大軍南征?”
“有,這月下旬起,便要開始籌集軍隊。”
這是必須的,六月下旬籌集軍隊,七月開撥,特別是西北與京城的禁兵,若是步軍,必須一步步走到南方,快也需兩三個月時間,到了南方,正好九月十月,那時纔是適合北人於南方作戰的天氣。
“六月籌集……”劉昌郝仔細地回想着,具體的時間記不起來,此外,因爲他帶來的扇動,可能也會出現一些變化,他說:“若此,我寫一些東西,過幾天交給朝廷,可能對南征略有幫助。”
“哦,何物?”
“一是說瘴癘,二是一些吃的與擦傷口的。”
“汝亦知瘴癘?”
“這個,豈能不知。”
兩人看了棉花的花,隨便聊了幾句,劉昌郝趴在軟塌上,不便招待,便回去,石得一說:“劉昌隆宅子位於何處?”
劉昌郝皺了一下眉頭,低聲說:“石公,我是無所謂,然陳公乃是開封府尹,君子須對鬼神敬而遠之。那宅子很是陰森,有無鬼神,我亦不知也,陳公更須遠避之。這樣吧,我送你們一行,順便從他家門前經過,看一眼便可,不宜逗留。”
“你心思也玲瓏之,然……”陳繹看着他的屁股忍不住笑了起來,據聞,以前劉昌郝似乎是一個書呆子,他與石得一皆不相信,如那天晚上,稍稍清醒,忍着痛叮囑他們,莫要過問花家二哥,因爲關係到太后家,傳出去不妥,現在對鬼神遠避之。不過再聰明的心思,也有失手的時候,且看他的屁股。
“無奈,無奈。”
一行人走向大村子,現在都知道了,一個是開封府尹,一個是皇城司使,好大的官,村民一起伏於兩邊觀看。
“陳公,石公,且看,那邊的宅子就是劉昌隆的家。”
“是有些陰戚之意。”
“我懷疑一是偏,二是樹多,三是有水,百姓疑心之故。”劉昌郝說着,衝劉昌隆宅子門口拱手說道:“昌隆兄,靳嫂子,此乃陳公與石公,他們已經替你們申冤得雪,過幾天,我安排人,將劉叔父與你們兒子接回來,亦會善待,汝等好安息吧。”
這次斷案斷了好幾天,包括劉昌隆的案子,據樑三元他們說,實際靳娘子是一個很漂亮很溫柔的,未開口便喜歡笑出來的女孩子,夫妻二人十分恩愛,沒想到被劉四根一家活活逼死。
故陳繹與石得一也拱了拱手。
但奇怪的事發生了,忽然聽到連續的聲響,劉昌隆的宅子陸續倒塌下去,濺起一股股煙塵。
村裡一個長者大聲說:“陳公與石公替劉昌隆夫婦申冤得雪,兩人安息了。”
“汝二人安心去吧,”陳繹正色說。
“陳公,雖如此,亦快走,須記狄青。”劉昌郝說。
走到大路上,石得一神情古怪而惶惑:“真奇怪哉。”
“爲人不做虧心事,舉頭三尺有神明,石公,勿怪,公與陳公乃是好官,更勿疑之。”不過劉昌郝臉色也不大好,難道以前劉宅鬧鬼是真的?若是黑貓,若是說平行宇宙,若是說多維空間,劉昌郝都相信,可這玩意,讓他如何相信?但不相信,偏偏劉宅在這時候倒塌掉,又如何解釋?
陳繹看着劉昌郝的臉色,忽然大笑:“汝還是安慰自己吧,有,汝何懼之,無,汝更無需懼之。”
“是,是。”
兩人帶着官兵與胥吏上馬揚長而去。
韋小二說:“少東家,鬼神,寧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韋二哥子,切記,汝等只想我呆在劉樑村,可盡情議論鬼神,汝等不想我只呆在劉樑村,鬼神少議論之。”
別以爲古代人搞迷信,但分寸拿得很好,是敬之,而不是近之。如文彥博晚年信佛,動不動大搞萬人齋會,即便高滔滔也不大喜歡,故宋神宗死後,雖然文彥博是超級大佬般的存在,也未得到真正的重用。當然,遇到宋徽宗類似亡國的主,那就當什麼也未說了。
“如鳳雞?”
“正是,”劉昌郝說,那些個變種錦雞說起來實際也很神奇,但劉昌郝是怎麼做的,刻意淡化它們的神奇之處,有意宣傳它們的一些惡劣行爲,如搶雞食,啄小孩子。
回到家,兩隻貓已經迎出來,想要跳到軟塌上。
劉昌郝從軟塌上下來,它們立即在劉昌郝腳邊扯袍子,忽然盯住了劉昌郝的屁股。
謝四娘說:“兒,不好。”
不好有不好的原因,去年冬天一家人善待了,然而它們吃東西一直不大香,劉昌郝無奈說,喂生肉吧。開始喂起生豬肉,或生魚。也只是一冬天,春天老鼠出來了,喂的又不多。
謝四娘說不好,是擔心這兩隻貓別當劉昌郝的爛屁股當肉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