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得多禮。”石得一揮手道。
“石公,請進。”
不但有石得一,還有高孔目,以及其他兩個劉昌郝不認識的人,劉昌郝將他們迎到屋中,謝四娘一下子伏於地上說:“妾身多謝石公相救予子。”
“謝娘子,莫折殺某啊,”石得一是太監,無須避諱,直接用手將謝四娘扶起來,又說:“若謝,得謝過官家。”
“是,是,”謝四娘又手忙腳亂地給石得一他們燒茶,人家可是皇城司使,有幾個老百姓能見到的?
“劉有寧,傷勢好乎?”
“中元節才稍稍康愈,”劉昌郝苦笑道,這個夏天爲此可吃了不少苦頭,幸好有了燒酒,不然好起來更慢,即便到現在,屁肌上還有血疤呢,但能走能坐了。
“樑小乙已經將二十一策獻於朝廷。”
“石公,見笑見笑。”
劉昌郝對他自己寫的二十一場戰役分析不是太看重,看重的是樑小乙的進步。去年冬天後,樑小乙繼續在寫,然而越寫越慢,這不是壞事,說明樑小乙能做到認真思考分析了,這才寫的慢。直到夏天,才寫了二十一場戰役,劉昌郝做了修改指正,上次樑小乙回家辭別,才交到樑小乙之手。至於樑小乙臨行前又交給朝廷,劉昌郝則不知道了。其中尤爲可貴的,有幾場戰役皆與以前各朝代南征有關,只要重視,對於這次南征會起到寶貴的借鑑作用。然而連劉昌郝自己也不自信了,就不要說其他人。
石得一也不是說這個,問:“你爲何讓樑小乙做前行,或你對此次南征有着信心?”
有個鬼的信心,但怎麼着,連趙頊也注意到這件事?
有點不妙啊。
劉昌郝不知如何回答,撒謊更不能,這不是石得一在問,而是趙頊在問。
他支吾道:“石公,我有一個猜測,能否不問?”
“爲何?”
“石公,大軍已南下,若想不出意外,請陛下下旨,不得耽擱。交趾雖然地形複雜,終是一個小國,或者這樣說,若是邕州將羈縻地區包羅進去,都與其面積相彷彿,幾十萬大軍南下,又有不少是從西北調來的精兵猛將,一路直接輾壓過去便可。”
能說出這句,已經算是對得起趙頊了。
石得一也做夢想不到吳充與郭逵會拿三十萬軍民當兒戲,不在意地說:“那是。
高孔目說:“劉有寧,你家重建了?”
“原來地方太過狹小,去年便計劃重建,然想等小叔父回來,今年亦未歸,無奈,只好重建,纔剛建好不久。”
“汝村已大換樣也。”
到了這時候,許多人家的房子都蓋好了,但有幾戶人家很苦逼,不得不到處借錢。但這個,石高二人是不知道的,只看到暫新的磚瓦房子,連茅廁都蓋了瓦頂,看上去很是漂亮整齊乾淨。
“這般換樣乃是虛的,以後換樣纔是實的,我雖無才能,然造福周邊鄉里,亦能做到。”
石高二人當然知道他說的實的是什麼,石得一說:“汝還須以讀書爲主。”
“石公,你隨我來。”
劉昌郝將他們帶到書房,指着書架上說:“你們一人找一本,勿找十三經,那我必然熟矣,找冷門者,或文字多者,任翻一頁。”
“哦。”石得一開心地笑了,這是人家亮本領呢,於是吩咐大夥找來四本書,翻開書頁。
劉昌郝先看,後念,再看,再念,說:“好了,我背給你們聽。”
四頁各不相干,約七百多字的內容,幾乎一字不差地背了出來。21數值的記憶力那可不是開玩笑的,石高二人有了心理準備,還好一點,兩個護衛的衙哥驚呆地張大嘴巴。
賣弄了一下,看,我腦子還是很好使的,所以對那些書,那些地形圖,以及一些新知識,莫要奇怪。劉昌郝重新將他們帶回堂屋,說:“石公,高郎君,我記性尚可。”
石得一哂笑,這不是尚可,幾乎能稱爲過目不忘了。
“然我私下以爲,記住還不行,須將它們用上,學以致用纔是讀書的最高境界,我現在不僅是在讀書,亦是在用所學。或是邪道耶?”
“不是,不是。”人家都到了更高的層次,還能說什說,便要看棉花。
“咦,牡丹如此早便修剪?”高孔目問。看來他家世不凡,居然知道牡丹修剪的日期。
“皆是花苗,談不上修剪,所以修剪,乃是取枝做接頭,那邊圈着繩子的空地下面便是接頭。”
“繁殖如此之速?”高孔目訝然道,雖看不到接頭,然而能看到面積,再根據其他田裡的花苗,便能估出來接頭數量。
“知其性,繁殖便不難,難的也不是繁殖,而是育出新種,明年我便會嘗試之。”他說的便是去雄雜交技術,但別以爲是異花傳粉植物,想要實現去雄雜交,培育出新品種,依然是很困難的。當然,相比於去雄雜交,牡丹嫁接技術確實不算什麼。
“明年讓其開花乎?”
“前年接頭的花,明年會讓其開花。”
石得一與高孔目皆對視一眼,宋朝假日多,去洛陽觀花太遙遠,但來劉樑村觀花能有多遠?牡丹也是次要的,大家開始看棉花。
劉昌郝說馴種,實際粗絨棉是適應性極強的棉種,加上用了拱棚育苗,雖有影響,影響不大。真論影響的不是種,而是北方的氣候,這時候幾乎所有花卉都凋謝了,劉昌郝記得他老家的棉花到農曆九月下旬還在開,說明採摘期比他想象的還要集中。也不僅是粗絨棉,北方所有棉種採摘期皆比較集中,只是粗絨棉更明顯一點。雖利於採摘,然放在產量上卻頗有些不利。
這是不好的一面,除了這條,其他方面,劉昌郝幾乎能稱爲做到了極限。
長勢還可以,此外,病蟲害也不多,劉昌郝也有些明悟,雖然沒有相關的粗絨棉資料,病蟲害少原因一是第一年種,二可能是粗絨棉的抗病蟲害能力強。
棉果子略小,但去年便看到了樣品,早做好心理準備的,棉果子雖小,數量還可以。
“果然結了不少果子。”石得一一邊說着,一邊還數着棉花上的果子數量。
劉昌郝有些好笑,這樣數,有什麼用,知道一個果子能得多少皮棉,他說道:“否則末學豈敢在陛下面前誇海口?即便我是第一年種,有的還沒摸清楚,然想來,天下間,論產量者,沒有一戶能比我所種棉花高。”
但這不是吹,已經結了出來,能看到了,甚至一些早結的果子開始裂開,露出一絲裡面雪白的棉絨。
“粟麥,汝可令其高產?”石得一好奇地問,不過也正常,棉花重要,糧食更重要,你說你會種,那粟麥也會種了,也能令其高產了。
“石公,欲得祥瑞,還是普及推廣?”
“有何區別?”
“欲得祥瑞,我不惜成本,即便是粟,亦能讓其畝產達到四五石之數,”劉昌郝說,這真不是吹的,大不了不惜人力,來個精準點播,狠施肥料,精心管理,絕對能達到這個產量,然而這種方法無法推廣。
“然欲推廣,則不能矣,幾年後,我會著相關的書,講土,講肥,講水,講光照,須懂此四樣,才能談種植之術,才能高產。有此前提,纔會提及一些糧食的種植之術。”
“粟畝產能達四五石之數?”
“能,然其非推廣之策也,縱陛下欲見之,末學亦會反對,非是欲見其高產,乃是好大喜功。”但畝產四五石的粟,能不讓人心動,劉昌郝看着石得一的眼神,忽然想到一點,想高產只要成本與人力跟上,實際不難,但沒有意義。不過仔細一想,也未必沒有意義,雖不是推廣之法,至少能開拓大夥的眼界。
現在北方均畝產每年是兩石多點,不是一季產量,乃是兩年三季產量。至於劉樑村這邊更可憐,兩年三季,畝產都不足兩石。不過也有高產者,單季便能達到兩石多,大夥便以爲是封頂的產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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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會是!
想想另個時空,那怕是粟,精心種植,畝產也能達到千斤!
自己弄出來一個高產,不能搞祥瑞,那不是搞祥瑞,而是找彈劾的,不過說清楚了,便能開拓大夥的眼界,原來能有這樣的產量,其意義也不可小視。
他便說:“石公,如此,今年來不及,明年,末學抽出兩三畝地種之,然末學說清楚,其乃是用人力物力堆砌而成,非是高明之術也,更不能用之獻媚於陛下,更不能當成祥瑞,吾是夫子門生,一旦用於獻媚或祥瑞,乃是逼末學尋短見也。”
石得一哆嗦了一下,別以爲是開玩笑的,那天晚上劉昌郝打成那樣,痛得臉都扭歪了,生生一聲不吭,可見性格剛烈到什麼份上。
“不會,只想知道它們的極限所在。”
“若此,亦可,然即便是末學,也只能摸一摸這時代的極限,長江前浪推後浪,這些產量,相信後人會一一突破之。如江東圩之畝產,便是千古未有之記錄。”
“江東圩確是高產,粟能高產,麥呢?”
“麥也可以,然末學說清楚,僅種兩三畝。”只要不用來搞祥瑞,種上兩三畝,劉昌郝也不會戒意。
“產量如何?”
“會超出諸位想象。”
高孔目說:“果然是大德、德……”
“德魯伊。”
“對,大德魯伊。”
“高郎君,眼下還不行,然二十年之後,吾必成爲一名合格的德魯伊,天下最頂尖的農夫。”
天下最頂尖的農夫,有這樣稱呼麼?石得一不由捧腹大笑起來,笑完後問:“什麼時候能採摘?”
“月末,估計大半個月時間。”
“產量會有五百兩?”
“一千兩難,五百兩肯定不止,石公,此是不是大事?”
“是。”
“朝廷到時能否派兩個胥吏過來,我家也好住,然後尋好中差三塊棉田,丈量,再計算其產量,以便讓陛下早日知曉。”
“亦可,劉有寧,樑小乙做前行,你爲何不說?”
劉昌郝想堵他嘴巴,怎麼又繞到這個話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