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諾恩再次喬裝拜訪了阿曼達隱居的村莊,當他來到阿曼達的居所,看到阿曼達正在給幾個年幼的學徒上課。
他在屋外等候了片刻,阿曼達注意到了他,便招手示意他進屋旁聽。
伽諾恩進屋,在後面的位置坐下。
坐下聽講了幾分鐘後,伽諾恩意外地發現這並不僅僅是一節法師的課程,後半段,基本上都是關於荒原野外生存的技巧和需要注意的安全事項,包括尋找水源食物和躲避烈日的方法,還有需要小心的毒蛇毒蟲。
等到課程結束,阿曼達和孩子們一一告別,這才接待起客人:“抱歉讓你久等了,蓋諾先生,浪費了你不少時間呢。”
蓋諾是伽諾恩爲自己起的假名,上一次他專門向阿曼達介紹過。
“哪裡的話,我就是爲了聽您的課纔來的。”伽諾恩客氣地回答。
“這課程對你來說沒有多少用處,你的妻子,這次也沒有來啊。”阿曼達說。
“她上次聽說了您的回覆,就覺得已經被您拒絕了,再糾纏也不合適,但我還是不想放棄啊。”伽諾恩說。
事實上安雅是跟他一起來的,但安雅來了之後就開隱匿進入村子,調查那些奉龍教團信徒去了。
與此同時,烏蘇拉派出的夜刃家族的人也在野外調查巨龍出沒的痕跡。
“很遺憾,正如我之前所說,我目前沒有多少精力教你這種已經入了門的學徒,你要旁聽我也是歡迎的,但如你所見,我的課程並不值得你這麼老遠過來。”阿曼達起身,從書櫃上拿出一本破舊的筆記,拿來遞給伽諾恩,“這個,就當是彌補我的歉意吧。”
伽諾恩拿過來翻了翻,發現這是一本法師入門到進階的筆記,裡頭詳細地記錄了許多技巧和知識原理。
元素法師的本源力量是控制物質,改變物質的物理特性,操縱物質之間的作用力以及燃燒、放電之類的反應,進而施展出各式各樣複雜多變的法術。
這就需要法師對物質有更加深刻的認識,和其他靠直覺和經驗就能進階的神賜職業不同,元素法師往往需要更多的理論知識積累才能施展好法術。
但在這個世界,知識是很昂貴的,在元素聯邦,一個魔法學院的入門課程就能耗光一個家庭的積蓄。
在這個文明世界邊緣的村莊,這裡的孩子本來應該是和這些高等知識無緣。
這一切都得益於阿曼達的慷慨,而現在,阿曼達又慷慨地將這本書送給了一位向他求學的“半獸人”。
“阿曼達大師果然還是看不上我這種天資的學生呢。”伽諾恩半開玩笑地說道。
“我真的沒有條件收像你這樣進階的學徒了。”阿曼達笑着搖了搖頭,“而且最近有村民發現附近疑似有巨龍出沒的跡象,你還是少來爲妙。”
“有龍?這不是很危急嗎?要是有一頭龍發現這個村子,就要出大事了啊。”伽諾恩裝出一副擔憂的樣子來。
一頭少年階段的龍,就足以讓一座有士兵駐紮的村子毀滅了,雖說如今巨龍式微到被趕到了文明世界之外,但像這種沒有國家軍力庇護的聚落,巨龍對他們來說依舊是一場恐怖的天災。
哪怕是這個村子有阿曼達庇護也一樣,如果是達到壯年水準的龍,像阿曼達這樣的超凡法師也不一定能應付得來。
“蓋諾先生來到沙曼城這邊有多久了?”阿曼達很有耐心地問道。
“不到兩年。”伽諾恩隨口說道。
“您如果在周邊走過就應該明白,這片地區沒有多少宜居的土地,絕大多數人都是因爲種種原因流落到文明世界之外的流民,而這座村子收留的,是流民中的最弱者。”
阿曼達說着看向窗外,此時她剛上完課的那幫學徒還在外面的村道上追逐打鬧。
“我隱居在這裡,第一批遷居這裡村民是一羣從沙曼城逃出來的女奴隸,她們被賣到沙曼城的妓院,像用來配種的牲口那樣活着——這話沒有任何誇張的意思。她們逃到我這裡的時候,有的還帶着身孕,有的帶着生下來的孩子,你在這裡應該看到了不少種族混血的年輕人和小孩吧,他們的身世基本大同小異。”
“原來如此。”伽諾恩點點頭。
“這些沒有保障的弱小的人,還有這些混血的孩子,他們在哪裡都沒有容身之處。連沙曼城那種龍蛇混雜之地他們也去不了,要麼被排擠,要麼被剝削,離開了這裡只能在荒漠流浪重新尋找居所,那無異於自殺。”阿曼達說。 “您真的很有善心。”伽諾恩評價。
“只是同病相憐罷了,畢竟我過去也有過被排擠和剝削的時候。”阿曼達輕描淡寫地回道。
“這就是您一直沒有回元素聯邦的原因嗎?爲了庇護這裡的人們?”伽諾恩試探性地問道。
阿曼達和藹地笑道:“算是吧。我曾嘗試在聯邦尋求出人頭地,但因爲混血的出身被排擠,我也曾專心追求學術,但最後發現我並沒有探究無窮無盡知識的熱情,但當我嘗試幫助這些和我有着相同境遇,甚至比我更加坎坷的人們時,我才感覺到充實……”
她似乎要講一個找到崇高人生意義的故事,但講到一半,她突然停住了。
“阿曼達大師?”伽諾恩注意到了她不自然的停頓。
“抱歉,說了些大話。”阿曼達突然歉意地笑笑,“我還是說實話吧,其實,我並不是爲了行善,而是爲了贖罪留下來的。”
“贖罪?”伽諾恩頓時有些疑惑。
“最開始的時候,我其實並沒怎麼幫到這些人。這裡,本來就是一片荒廢的村子,我也不是這裡的主人,只是隨這些逃難的人住下來罷了,庇護他們的,是另一個來沙曼城探尋遺蹟的法師,她是一個崇高的人。”阿曼達說。
“還有其他法師在這個村子裡?”伽諾恩問。
“不,她已經不在了,因爲我的過錯。早些年我來到這裡探索,曾意外招惹了一頭成年的藍龍,後來那頭藍龍到處追殺我,可能是在在這裡尋到了我的氣味,而那一天我剛好外出……”
阿曼達說到這裡輕輕地嘆了口氣,“藍龍展開了一場屠殺,那名法師拼死抵抗才保護住了村子大多數人,當我回來趕走那頭藍龍的時候,她已經不行了。我們在村子的中央埋葬了她,給她立了一個碑,我有時候會去掃墓。爲了彌補我的罪過,我留下來接替了她。”
伽諾恩聽到這裡微微皺眉:“我理解您的想法,但這說是罪過也太奇怪了,如果真如您所說,有罪的不應該都是那頭藍龍嗎?難道說您對他做過什麼嗎?”
阿曼達搖搖頭:“沒有,我只是誤闖了他的巢穴,他攻擊我的時候,我還了手,僅此而已。”
“那就是全都是那頭藍龍的錯了。”伽諾恩篤定地說道,“您沒必要將惡徒的罪攬到自己身上,您大概覺得很遺憾,但沒必要爲此愧疚。”
阿曼達愣了好一會兒,突然笑了起來:“沒想到我居然會被你這樣的年輕人開導。”
隨後,她又收起了笑意,一本正經地說道:
“不過此事畢竟因我而起,我覺得自己還是有責任留下來的。最近有村民發現了村子附近有龍活動的跡象,我懷疑是那頭龍又來了。龍是很記仇的,而我曾打傷過他,我想他是在計劃着報復我,最壞的情況,他可能加入了一個宗族,之後準備帶着同夥襲擊過來。所以蓋諾先生,你以後,最好還是不要再過來爲好。”
伽諾恩默默地在心裡分析着阿曼達的故事有幾分可信,阿曼達的村子顯然和奉龍教團有聯繫。
他並不覺得朵蘭斯洛妮和奉龍教團會怕區區一頭成年藍龍,朵蘭斯洛妮專門委託烏蘇拉爲這個村子調查,還禁止烏蘇拉干涉村子,基本可以確定這村子在她的庇護範圍內。
甚至可以說,阿曼達隱居的這個村子,也可以算是朵蘭斯洛妮的勢力之一。
說不定阿曼達口中提到的藍龍,其實是朵蘭斯洛妮在龍升之巢內部的敵對宗族——就比如克拉雷葛口中提到的雷吉納爾,按克拉雷葛提供的情報,雷吉納爾曾經派出年輕的巨龍攻擊過朵蘭斯洛妮,最近也有可疑的舉動。
“伽諾恩。”安雅的聲音驟然在他腦內響起。
“怎麼了親愛的?”伽諾恩作出了迴應。
“去你的!誰要跟你搞這種無聊的把戲?”安雅羞惱,然後嚴肅地說道,“聽着,我的部下現在正在盯梢一個教徒,他之前從教團和夜刃家族的聯絡點回來,他恐怕就是朵蘭斯洛妮派給夜刃家族的調查團帶路的人。但現在他回來之後就又馬上離開了村子,我讓人試着跟蹤了下他,結果發現了個猛料!”
“說。”伽諾恩示意安雅說下去。
“他悄悄見了其他龍,一頭其他藍龍!”安雅認真地說道,“這個教徒,可能背叛了朵蘭斯洛妮,在給其他宗族的藍龍通風報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