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會結束後,麻雀走了,教室立刻進入了毫無秩序的混亂狀態。有幾個同學立刻圍過來問我剛纔講的那些聽上去十分深奧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我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於是便建議他們用自己的頭腦去思考和尋找答案,因爲思考對大腦的健康發育很有益處。他們認爲我的話很有道理,並還評價說,我無論是在思想深度上還是在知識面上都有飛速進步。然而對於他們的評價我卻無法得意,因爲我自己知道我其實並無任何遠見卓識。
就在我跟那幾位同學說話的時候我發現偵探一直鬼頭鬼腦地往我這邊探看,我猜他大概是又得了什麼新消息。每次得了新消息,偵探總會不辭辛苦想方設法告知我。我雖然因爲他喜歡向麻雀打小報告挺看不上他的,可由於偵探總是積極地向我傳遞各類消息,對他的這種經久不衰的熱情我還是有點感激的。
“聽說了嗎?” 偵探果然看準時機湊到我跟前來了。
“什麼?”我問。
“夏令營的事!”
“夏令營的什麼事?”
“以前不是說評上優秀教學班集體的班級可以去北京參加夏令營嗎?”
“是啊!難道不是這樣嗎?”
“也是,也不是!”偵探賣關子。
“什麼叫也是也不是,到底是不是!”
“只允許去十五個人。”
“那讓誰去不讓誰去呢?”我急忙問。雖然我對盆景兒的所謂出色表現很不屑一顧,但我想我沒有必要因此拒絕優秀教學班集體這個榮譽帶來的實際好處,因爲夏令營對我的吸引力實在很大。北京我還從來沒去過,長城、□□也只在電視裡看見過。老爸本來是我能夠在某一個假期去北京逛逛看看□□還有長城的唯一指望,可這個唯一的指望給那個蘿蔔頭兒搶走了。至於老媽,就更別提了,讓她自己花錢出去遊山玩水那還不如直接把她給殺了。老媽很早就說過,我要是想去北京,唯一的辦法就是考上那裡的大學,然而以我目前的學習成績來看,這個辦法也很難實現。所以,無論從哪一方面講,這次夏令營恐怕都是唯一的一個能去北京的機會,所以我真的很想參加夏令營,非常想。
“這是最新消息,我也是剛剛纔知道的。這十五個名額麻雀說由盆景決定,說算是對他優秀表現的鼓舞和獎勵。”
“真的嗎?你說的都是真的?”我開始失望,不禁想哪怕是按期末考試成績選也比讓盆景選要好呢。我的成績雖然不怎麼樣,但是起碼還有機會可以拼一拼,以夏令營爲動力的話相信排進 15 名也不一定就是天方夜譚,可是要讓盆景選的話我可就一點兒希望都沒有了。
“是真的,盆景親口告訴我的,他還說他已經選了我了。”
“是嗎?那你高興了!”我說。
“奇奇,你也去吧,咱們一起去?我跟盆景說說讓他也把你選進去!”偵探倒是很熱心。
“不用了!”我說,心裡感到很沮喪。
“爲什麼?夏令營多好玩兒啊,你就不想去?上次盆景遇到巨無霸,是你替他解圍的,就算是表示感謝他也應該讓你去。”
“盆景跟你說的?”我驚訝,還以爲自己誤解盆景了。
“他沒跟我說,是我自己這麼想的!”偵探解釋。
“那就對了!”我悶悶地答。“你不用跟他說,他喜歡選誰隨他的便!”
“那好吧!”偵探看看我,“不過我覺得即使我不跟他說他也會選你的!”
“隨便他選不選!”我不再看偵探,從挎包裡掏出辣椒來吃。
放學回去的路上,我跟棉花糖和蠶豆報告了我從偵探那裡得到的關於夏令營的最新消息。
“我認爲盆景絕對不會選我,你們認爲呢?”我十分盼望能聽到一點來自他們倆的不同聲音來否定我的判斷,雖然我認爲我的判斷有充分的根據,但我還是希望自己判斷失誤了,希望盆景並不像我想的那樣,他其實是有情有義講公道的人。
“我也認爲他不會選你!”我很失望地聽到棉花糖這樣說。
“爲什麼?”我心有不甘地問。
“因爲他是盆景,他只會選對他有用的人,你對他有什麼用呢?”棉花糖說道。
聽了棉花糖的話我徹底無語了。
“不信你看着吧,很快就會真相大白的!”棉花糖對她的判斷表現出絕對自信的樣子,這讓我非常灰心。
“權力在他手上,我不惦記就是了!”我悶悶地說。
“說是說,誰不想去參加夏令營呢,我也想去!”棉花糖的眼神透過眼鏡片向我表示理解和遺憾。
“其實夏令營也沒什麼稀罕!尤其是要和盆景一起去!”我說。
“豆(就)是,豆(就)是,不如留在家裡,暑假咱們一起做更有趣的事!”蠶豆連忙提出建議,好像去不去夏令營根本就是我說了算似的。
“做什麼有趣的事?難道和你一起在你們家的攤子上賣蠶豆嗎?”我懊惱地問。
“其實市場上也有很多熱鬧可以看!”蠶豆解釋。
“只有柺子叔的瘋媳婦才天天守着市場看熱鬧!”我狠狠瞪了一眼蠶豆。
“奇奇,你實在想去的話不如去求偵探幫忙說說看!”蠶豆見我對他的提議不感冒便又提了一個。
“我纔不去呢!”
“爲什麼?”蠶豆問。
“因爲我想讓事物按照它們的本色發展。”我回答。
“本……本色?什麼是本色?” 蠶豆開始抓他的笨腦殼兒。
“盆景自願地主動地選我去夏令營就是本色,偵探求他他才讓我那去就不是本色!”我說。
“由盆景決定誰去誰不去是不公平的!”棉花糖經過一番深思熟慮後得出了這樣一個結論。
“最近我一直想不通!”我忍不住嘆息着說道。
“想不通什麼?”棉花糖問。
“想不通待人之道!我想也許咱們不該對所有的人都以誠相待!”我看着棉花糖,以便提前從她的表情判斷她是否贊同我的說法。
“奇奇,的確,的確,你說得對極了,咱們的確不該對所有的人都以誠相待!”棉花糖用很鄭重的口氣回答。
“可問題是對什麼人應該以誠相待,對什麼人不應該呢?”我疑惑地問。
“像那個盆景兒就不該對他以誠相待!”棉花糖說。
“還有,那個土匪我們也不該對他以誠相待!”蠶豆立刻補充道。
“我認爲對土匪完全可以以誠相待!”棉花糖立刻反駁蠶豆。
“完全不可以,他很危險!”蠶豆固執己見。
“怎麼危險,哪裡危險?”棉花糖問,“難道我們不該對一個俠客以誠相待嗎?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還有什麼人值得我們以誠相待呢?”
“反正他很危險(豆)就是了!”蠶豆鼓起嘴巴咕噥。“再說他根本就不是俠客,他連劍都沒有,怎麼做俠客?”
棉花糖瞪着蠶豆不再說話,以棉花糖的聰明才智決不會無話可說,我想她大概是不想再枉廢氣力對牛彈琴。於是關於待人之道的討論只好不了了之。
“看什麼看?你白吃我的,白喝我的,我還不能教訓你了?我上輩子欠你的?我憑什麼給你做牛做馬?”剛到家門口就聽見老媽的嘮叨聲從屋子裡傳出來。
我感到很奇怪,我才放學回來還沒進家門,家裡還有誰可以嘮叨的?我探着頭小心翼翼地推開家門走進去,想看個究竟,結果發現老媽正在過道里亂踢落荒的飯碗,落荒則躲在一邊用很無辜的眼神看着老媽踢它的飯碗。我說怎麼今天落荒沒到衚衕口去接我呢,原來是老媽沒讓它出門。
“媽!爲什麼要踢落荒的飯碗?”我忍不住問道。
“都是你給我添的累贅!”聽見我的聲音老媽立刻轉過身衝我嚷嚷。“自己煩我還不夠,還非要養條沒用的狗!”
“媽,落荒其實……”
“羅嗦什麼,快回屋寫作業去!”我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老媽粗暴地打斷了。
“哦!”我應聲往裡屋走,落荒在身後緊跟着我。
“給我回來!”我聽見老媽一聲斷喝,嚇了一跳,趕緊轉回身。
“沒說你,說它呢!”老媽伸出佛山無影腳嗖地一下將落荒鉤了回去。“她寫作業,你也有作業要寫?給我在這兒老實呆着!”
我見狀只好一個人進屋去,儘管我好想讓落荒陪着,尤其是今天。我很想問問落荒它對“待人之道”有何見解,可是現在我只能一個人寫作去。
兩天以後,在放學回家的路上,我和棉花糖聽蠶豆詳詳細細繪聲繪色給我們講述了他在男生廁所裡無意當中聽到的驚人消息。
“當時我正在上廁所,我肚子疼,蹲了很長時間。後來第二節課的預備鈴響了,廁所裡好象只剩我一個人了,可是我肚子疼,只好繼續蹲着。(豆)就在這時我聽見有兩個人在外面說話,我聽見他們提到奇奇,所以我使勁兒豎起耳朵聽,你們猜他們是誰?”
“誰?”我和棉花糖一起瞪着蠶豆問。
“是盆景和偵探!”
“他們說奇奇什麼?”
“他們說了很多話,原話我也記不清楚了,豆(就)記個大概!豆(就)是偵探求盆景把奇奇加到夏令營的名單裡。盆景豆(就)問偵探爲什麼非要讓奇奇去,偵探說沒有奇奇夏令營會很沒意思。” 蠶豆一邊搔腦殼兒一邊說。
“那盆景呢,盆景怎麼說的?”棉花糖迫不及待地追問道。
“他根本豆(就)不同意把奇奇加進名單裡去!”
“他說原因了嗎?”
“說了,他說奇奇跟大家根本不合拍,說她總是喜歡幹一些出人意料的事,要是讓她去了萬一她惹麻煩怎麼辦?”
“那偵探就沒再幫奇奇求求情麼?”棉花糖又問。
“求了!而且還求得很用力!偵探提到了巨無霸的那件事,說盆景應該感謝奇奇。可盆景卻說那天的事兒都怪奇奇,是她亂說話才惹惱了巨無霸的,根本就不關他的事。盆景還對偵探說他要還想參加夏令營就別再提奇奇,別再幫她求情!後來偵探就沒再提了,只問盆景夏令營名單上都有誰,盆景豆(就)說有誰誰誰。”
“愛誰誰!我不信他還能選出個神仙來?再說不去那個狗屁夏令營會死啊!” 棉花糖撇着嘴很不屑地說道。
“能不能選出神仙來不知道,但選出個土匪來是一定的了!”蠶豆說。
“啊!你是說土匪在名單上?”
“沒錯,盆景和偵探來回來去數名單上那幾頭蒜,我怎麼會聽不見?”
“真的嗎,你沒聽錯?”我和棉花糖一起驚叫。
“沒聽錯,當時我聽到土匪的名字嚇了一跳!而且偵探還特別對土匪參加夏令營的事提出了異議,他說土匪不但是插班生,而且身份不明問題多多,他問盆景爲什麼選他卻不選奇奇!”
“盆景咋說?”棉花糖問。
“盆景說不能因爲土匪是插班生就區別對待,他現在也是初一(三)班的同學,自己作爲班長要一視同仁。”
“全都是屁話!”我終於忍不住生氣地插話道。
“豆(就)是,他騙誰呀!沒有道理選土匪都不選你!”蠶豆表示憤憤不平。
“我纔不在乎呢!不去夏令營又不會死!”我口是心非地回答。
對於盆景爲什麼要選土匪,我們三個沒有進行探討和研究,因爲突然之間我們好像全都失去了說話的情緒。棉花糖和蠶豆怎麼想我不知道,可在我看來,盆景選土匪自有他的道理,而無論這個道理是什麼,有一點可以確定,那就是這麼選對盆景一定有某種實際的好處,至於他說的“一視同仁”根本是屁話,騙人的!
到家的時候老媽還沒回來,我決定帶着落荒到外面轉轉。夏令營名單的事讓我覺得有些鬱悶,事實上也不只鬱悶,還有些生氣。不止生盆景兒的氣,也生麻雀的氣,生無敵至尊的氣。因爲在我看來他們根本就是一個鼻孔出氣,大家彼此彼此,誰也不比誰更高明,只不過懂得相互利用,各取所需。不過這些本來也和我不相干,但他們把夏令營這種事也拿去交易就實在卑鄙。
我牽着落荒出了家門,想起很久沒到柺子李的修車攤兒逛去了,不如干脆這會兒帶落荒去那兒逛逛。
“咱們到柺子叔的修車攤兒逛逛好不好?”我問落荒,落荒伸出舌頭舔了舔我鞋尖上的小洞,表示贊同。於是我牽着落荒往柺子叔的修車攤兒走。一路上落荒停下好幾次,一會兒用爪子翻來覆去地扒一塊看上去豪不起眼相貌平平的石頭,一會兒用尾巴去戲弄一株羞羞答答的小草,一會兒豎起耳朵警惕地觀察周圍的動靜,一會兒又無緣無故亂蹦亂跳做出歡快雀躍的樣子。我發現落荒它十分懂得自娛自樂,落荒是條狗,可它卻能隨時隨地爲自己找到快樂,而我大小也算是個人,我倒要仰仗別人幫我找樂子?參加不了夏令營就鬱悶成這樣,難不成就只有夏令營這一件事能讓人快樂?我想蠶豆的提議也不是完全不值得考慮,市場裡的確也有很多熱鬧可看,雖說柺子李的瘋媳婦也常常在那裡看熱鬧,可這並不影響我們也去那裡看熱鬧,因爲在熱鬧面前理應人人平等。我這樣想着想着心情就不再鬱悶了,並且我還意外地發現了一個真理。這個真理就是如果你根本不指望從別人那兒獲取好處,那麼他們的所作所爲便絲毫影響不到你的幸福。